一场又一场雪

本文转自：解放日报

一场又一场雪

章铜胜

■章铜胜

每年冬天，我都在等一场雪，在等一场或迟或早都该来的雪。有些年会让我失望，有些年会让我满心欢喜地迎接一场雪的到来。有时我会怀疑等待一场雪的意义何在，有时又觉得等待一场雪，其实也是在等待自己心中留存的某种希望，或是对生活的某种仪式感。

并不是不喜欢那些晴好的天气，只是在雨天或雪天，我总觉得会别有意味些。雨下得大时，就坐在窗前、廊下看雨，或独自在小雨中漫步，都是不错的事。雪天，在温暖居室里看窗外的雪下着，或走到漫天风雪里感受下雪时才有的那种洁白的苍茫，日子有了与平常不同的况味。

如此想来，雨天和雪天为我们营造了一种氛围，尤其是下雪天，这种氛围感更强。很多时候，生活需要积累一点有趣的事，或是自以为有趣的事，于平凡中以自娱。昨日，晚来天欲雪，一夜风寒，今晨醒来，室内一片明亮，知是雪光映入窗内，起床一看，室外白茫茫一片，真是惊喜。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下雪的呢？还真的不好说。好像每一场雪都很久远，又会在我想起时，恍如昨日。记得有一年在姑姑家，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我和表弟带着几捆稻草，去山边逮兔子。我们循着雪地上野兔留下的足迹，找到野兔窝，扒开雪，露出洞口……那一次，我们逮住了一只钻出洞口的野兔。此后，在下雪的天气里，我常会想起那只野兔，我们拎起它的耳朵时，它的爪子蜷缩在胸前，眼神惊恐，样子有些可怜。

有一年冬天去外公家，正下着大雪。我们踩着田野里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地走着，走过一个个村庄，没想到风雪中行路如此艰难。远远地，看到外公家所在的村庄时，我瞬间又有了力气，从雪地里拔起脚，往外公家走去。走到门前时，才感觉到自己又冷又饿，那种委屈感瞬间涌上来，差点就流出了眼泪。外公端给我一杯热水，让我坐到火炉边，脱下湿了的靴子，烤火取暖。那场雪，好大啊！

几年前的岁末，我和几个要好的文友相约小聚，大家相谈甚欢，不觉夜深。分别出门时，才发现外面已经下了一层厚厚的雪。洁白的雪，寂无人迹。那场雪，下在了意料之外，又似乎是特意为我们而下的，欣喜也因之而来。我们踩着积雪，继续着刚才未尽兴的话题，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应和着我们。那夜的雪，应该是知道我们的开心和秘密的。

在下雪天，有时我会忽然想读一本书，一本很久以前就想认真去读的书。不知是因为下雪了才想要读那本书，还是想要读那本书时，正好下了一场漫漫的大雪。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本书和一场雪有了某种联系，便让我觉得有些不一样了。洁白的雪，飘飘洒洒落在地上；墨色的字，挤挤挨挨奔向眼前，一样的欢喜，一样的带着某些未知的意味。

在下雪天，有时我还想写一封长长的信。写给谁，又写些什么呢？上学时，我给家人、朋友、同学写信。彼时，写信、等信、再写信，是生活的一部分。在写信与等信中，有了许多猜想和期盼，日子因此被赋予了某种只有自己可以意会的东西。后来，不写信了，很长时间都不写信了。不过，还会有想写一封信的冲动，写下这些年想写在信中的内容，那些内容是写给很多人的，也是写给自己的。但这些信终究没有诉诸笔端，只是存于心中的想法而已。或许那封信，并不是为了写给谁，就像曾经的一场雪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并不清晰，也不确定，但那场雪应该是下过的。

曾经下过的一场又一场的雪，都消融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记住了其中的哪一场雪，或雪中的哪些场景，可能多数已经忘却了。那一场又一场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