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卫生间

本文转自：聊城日报

■ 刘晓东

在我的认知里，医院里的卫生间是最繁忙的地方。特别是肛肠科病房里的卫生间，更是很少有空闲的时候。

岳父因为肠道出现了问题，住进了肛肠科病房。原本他觉得自己病情特别严重，几乎到了天要塌下来的地步，因而心理负担很大，一天到晚闷闷不乐。进了病房才发现，同屋的7个病员全是这种病，并且有几位年龄比他还要大，心情反而乐观了一些。

岳父是这间病房最后一位入住的，他平时喝水不多，所以很少使用卫生间。可是其他人不行，有的病员已经做完手术，按照医生的要求，要下床进行活动，再加上怕弄脏床铺影响别人，内急的时候坚持要去卫生间；有的病员正在进行清肠，要为手术做准备，则时时准备去卫生间。于是狭小的卫生间便显得格外重要，经常会有人在外面等候着要使用。他们还会谦让一下，让年龄大的、情况特殊的人先用。这种和谐的气氛，连护士都夸奖，说这个病房最好管理。

时间不长，病房里的人就熟悉起来了。7个人来自不同的7个地方，其中有一位是我们邻近地区的，这让岳父感到很亲切。他们聊着各自的家乡，回忆着年轻时从事过什么工作，完全不像是一群患了重病的老年人。遇到相同的话题，他们会聊很长时间。我们这些陪护的人员常常要提醒他们该去卫生间了，等他们回来接着聊，就像多年不见的弟兄似的。

我和其他6位陪护家属时间允许的话，要么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要么等到病员用完后再去卫生间。毕竟我们还都年轻，能够四处走一走。更多的时候，我们要陪着亲属一块去卫生间，这样既方便照顾病人，又能够观察他们的大小便情况，向医生反映一个比较直观的数据，为制定下步医疗方案提供帮助。等病人们睡下后，我们和病人一样，也要天南海北地聊一阵，但是最终的话题还是要归结到家人的病情上来。那时候的气氛是压抑的，声音是低低的，直到最后互相看看，谁也不再说话。病房里除了“滴滴”的监护仪器声外，只有偶尔响起的鼾声才能打破那种让人难受的寂静。

岳父的邻床是来自海边的渔民，他常年在海上打鱼，皮肤被阳光和风雨打磨成了古铜色。他不认为自己已经得病，直到做完手术，还一直说是吃海鲜不小心弄坏了肚子。陪他来看病的儿子整天小心翼翼，生怕招惹来一顿训斥。老渔民经常说是儿子让他白挨了一刀，破了元气。每逢老人发脾气，他儿子总是笑笑不反驳，照样忙里忙外地照应着。有一天深夜，我趁着岳父睡着，起身去公共卫生间。在卫生间外面遇到那位渔民的儿子，他蹲在墙边，双手插进头发里，正在小声地哭泣。我拍了拍他不停抽搐的肩膀，看到了他带着泪花略有些难为情的眼光，我递给他一支烟。他说他不吸烟，却伸手接了过去，手上的泪水把烟卷都弄湿了。作为陪护家属，我们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亲人患的是什么病，因此无须多言，全在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中。

回到病房，岳父醒了要去卫生间。我扶他下床，后背那突出的骨头硌了我一下。他对我说要早休息，明天还要陪他一块锻炼身体，争取早日出院，我搀扶着他答应着。我心里有一种信念，一定要把岳父的病治好。因为美好的明天还在等着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