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生育罢工”下的韩国，大街上狗都比孩子多

前段时间大火的韩剧《黑暗荣耀》大家看了吗？

剧里河艺率的两个爸爸——全在俊和河道英展开了一场女儿争夺战。有血缘关系的爸就算了，为什么明明是妻子出轨和别人生的孩子，河道英还爱得那么深？

有网友称这是因为「小孩在韩国是稀缺资源，韩国大街上狗都比孩子多」。虽然是玩笑话，但小孩在韩国的稀缺程度的确是真的。

相信大家也有耳闻，韩国的总和生育率（平均每名妇女一生中生育子女总数）已经连续第三年成为世界最低。决定不生孩子的韩国女性说，这是她们跟社会对抗的方式。

那么，韩国女性到底在对抗什么，是什么让她们主动放弃生育权？

韩国女性不生孩子

众多发达国家的生育率都在下跌，人口老龄化严重，韩国在这之中可以说是一骑绝尘。

早在2020年，韩国就已经到达人口「死亡交叉点」，死亡人数超过出生人数，人口开始负增长，这比预期的要早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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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儿减少，意味着学龄人口减少，没有生源，韩国的学校只能面临关门的命运。

从2018年末到2022年末，4年时间里韩国幼儿园减少了8248所。

2022年时，韩国6200多所小学中，有131所小学没有新生入学，有125所小学只有一名新生。

想象一下这样的校园生活，没有同学，宽敞的教室里只有一张课桌，所有老师围着一个孩子转，考试永远是第一名。

7岁的朴智焕即将度过这样的小学生活。今年3月在韩国江原道华川郡古川小学，朴智焕参加了只有自己一名新生的入学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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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也受到了影响。2022年，首尔出现了第一所因没有新生而决定关闭的普通公立高中。预计到明年，首尔将再关闭三所高中。

而还没有正式关闭的学校，也没法安然度日，不少学校正在紧急自救当中。既然招不到孩子，那就招收想读书的老人，勉强维持经营。今年韩国蔚山市蔚山小学的入学仪式上，出现了140位55岁以上的新生。

图源｜参考资料1

这所学校的命运或许暗示了未来的趋势，也就是废弃学校将会被改成老年人活动中心、养老院、护理院等，毕竟和新生儿缺乏同时到来的另一个问题，便是如何保证数量如此庞大的老龄人口安度晚年，最后体面地、有尊严地离开。

2021年，韩国「孤独死」人数为3378人，相较于2017年增加了40%。很多独居老人以捡破烂为生，或是靠政府救济生活，ta们去世后一星期，甚至两个月后才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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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衰败」的面容中，韩国的生育率仍在走低，去年总和生育率0.78，又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但韩国的年轻人们却似乎乐于见到这样的状况，有网友说韩国现在就像一个游戏，「没有新用户注册，只能等着服务器关闭，很有趣。」

「奴隶不生奴隶」

在韩国低生育率讨论区，一条留言被很多人赞同，它说：「奴隶能做的最大的反抗就是不生奴隶。」

这句话也许能概括为什么韩国人对生育如此抗拒。

韩国年轻人为了生存已经自顾不暇。韩国的阶级固化，75%的GDP被以三星为首的十大财阀垄断，而这些企业又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普通人要靠自己努力奋斗跨越阶级基本是天方夜谭。

同时房价高得吓人，想拥有一个稳定的居所也成了不可能。

韩国是全球房价第二高的国家，首尔的平均房价超过了15万元人民币/平方米，号称「富人区」的江南区，平均房价超过33万人民币/平方米。在首尔买一套普通公寓，大约要花费一个韩国家庭19年的年收入（按中位数计算）。

当年轻人发现奋斗的终点是一片虚无，结婚和生育就变成了美丽的神话。赚的钱只够自己花，打工几十年也买不起房，拿什么结婚生孩子呢？

首尔三星城 图源｜WIKI

即便有人向往，高昂的育儿费用也能立马把ta吓回来。韩国人口越来越少，内卷却没有丝毫停歇，疯狂的内卷让养育一个孩子的费用变成天文数字。

用GDP来衡量从孩子出生到18岁的费用，在世界育儿成本排行榜上，韩国排名第一，平均花费人民币240万元。根据韩国女性家庭部2016年的调查，韩国家庭月均总支出三分之一会花在孩子身上，为107.2万韩元（约人民币5583.5元），大多数父母都认为育儿费用是负担。

为了刺激生育率，韩国政府不惜撒钱推出生育津贴，覆盖整个孕期的检查费用，免费的公共病房、待产包、育儿课程、月嫂，母亲甚至不需要亲自喂奶；在孩子满1岁前，政府还会发放每月70万韩元（约人民币3650.62元）的补贴。

图源｜CNN

而即便女性在生育过程中不用花一分钱，能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休息，韩国的女性仍然坚决地对生育说不。

这就不得不使我们意识到，生育率下跌的深层原因，是女性对父权制和性别歧视型社会的不堪忍受。

韩国女性的战斗

2020年韩国的一项调查显示，64%的女性不想要孩子，男性中只有48%。韩国女性甚至同时拒绝婚姻，通过拒绝婚姻来避免生育。

因为女性在婚姻和生育中往往会牺牲得更多。韩国传统观念认为女性婚后不该出门工作，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因此婚后辞职做全职太太在韩国非常普遍。

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分工非常稳固，女性每天做家务的时间平均超过3小时，而她们的丈夫只有54分钟。

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 图源｜Google

生育更不用多说，怀孕和生产的都是女性，这份辛苦还经常被无视和打压。

2021年，首尔市政府发布了引发众怒的孕期指南，里面提到：「女性生孩子之前，应该准备好咖喱、汤等方便食品，因为丈夫肯定不擅长做饭；准备好内衣、袜子、衬衫和外套，以便丈夫可以换洗；孩子出生后，放一件『小码』裙子在眼前——你需要动力来克制自己，不要多吃那一口……」

简直震碎三观。女性从怀胎到生产，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这种时候却倡导女性要「服侍」丈夫，并且尽快恢复身材，扮演好女人的角色。韩国女性对于生育的心灰意冷也不难理解了。

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 图源｜Google

以前的女性或许能忍，或是在无意识中默默接受了这种准则，因为她们没法看穿准则背后的阴谋和漏洞，这是时代带给她们的局限性。但如今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已经大不一样。

从2013年开始，韩国女性的大学入学率超过了男性，近四分之三的韩国女性接受了高等教育，而男性的接受率不到三分之二。

接受了新思想，她们察觉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认识到传统婚姻关系的不平等，发现整个社会的制度、法律都是帮凶。

与此同时，社会上还频发基于性别的女性受害事件，心惊、愤怒的女生们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抗争。

2016年，一名男子潜伏在首尔地铁江南站附近的公共厕所，准备杀死任何一个走进厕所的女性，他说自己杀人的动机是因为感觉被女人轻视，一名20多岁的女生成为了受害者。

2022年，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在首尔地铁新堂站，一名在车站工作的年轻女孩被31岁的男子全周焕残忍杀害。全周焕已经跟踪、骚扰受害者长达三年，给受害者打了300多通电话，还威胁女生如果拒绝就会遭到报复。

在惨案发生后，人们来到地铁站，贴了满墙的便利贴表达愤慨和悼念。其中一张上写道：「我想在工作日结束时还活着。我只是想拒绝我不喜欢的人的同时安全地活下去，我的要求太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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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偷拍、性骚扰和色情犯罪在韩国也非常常见，犯罪者通常只会被罚款和缓刑，司法的无动于衷也让韩国女性恼火。

2018年，韩国女性对普遍存在的偷拍摄像头进行了大规模抗议，5.5万名女性走上了街头。

在地铁惠化站发起的抗议 图源｜Google

同年，「Me Too运动」在韩国如火如荼展开，检察官徐智贤公开指控一名前韩国司法部官员对她性骚扰，数百名女性站出来讲述了她们遭遇性暴力的经历。

这是「Me Too运动」在亚洲最成功的开展，韩国姐妹们扳倒了强奸女秘书的总统候选人安熙正、性骚扰新人作家的诗人高银、企图强奸女演员的金狮奖导演金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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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韩国女性又开展了「脱下塑身衣」运动，扔掉男权文化对女性外貌和内在严苛的审美标准。

韩国社会认为长发、化妆、不戴眼镜的女生才是美女。迫于社会的审美压力，女生们在初高中时期就视化妆为日常，成年后更是在外表上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很多女性为此感到疲惫，但不这样做又会觉得羞耻。

「脱下塑身衣」也就是要消解男性凝视下的女性角色焦虑。

外在上拒绝强加给女性、性化女性的化妆、高跟鞋、长发、性感服装、装饰品，把浪费在变美上的金钱和时间放在能够真正提升能力和社会地位的事情上；内在上抛弃让自己不自在的女人味语气，这是在男性喜好影响下诞生的一种取悦男性的语气。

这项运动开展后，20多岁的女性中有24%表示削减了在美容产品上的支出，许多人认识到「有问题的不是自己，而是男权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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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们的声音固然振奋，行动固然勇敢，但与轰轰烈烈的女性运动一起到来的，是韩国极端的反女性主义运动。男权的拥护者们并没有受到感召，反而趋之若鹜加强了对女性的围剿。

在韩国，公开谈论女性主义的女性会遭到最恶毒的攻击，有时当事人甚至并未表明自己是女性主义者，只要有一点苗头就会被抵制。

韩国女团Red Velvet的成员裴珠泫仅仅因为分享自己最近读了《82年生的金智英》，就被网友骂上热搜，部分过激粉丝还烧了她的照片表示抗议。

出演该小说改编电影的演员郑有美也遭到恶毒的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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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奥运会上拿到射箭项目三块金牌的运动员安山，就因为是短头发，被韩国网友认为是「厌男的女性主义者」，遭到了网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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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对要求平等的女性的恶意可见一斑，与此同时女性的生存境遇仍未得到较大改善，无差别针对女性的仇恨谋杀（Femicide），求爱不成后残忍杀害，猖獗的偷拍色情产业链，家庭暴力，性骚扰等都还在发生。

这让韩国女性主义者们不再寄希望于男性发生转变，她们开始流行「4b运动」。4b是4个韩语单词的缩写：不与异性恋爱、不与异性发生性关系、不结婚、不生育。

参与的女性认为：「生育罢工是女性对社会的报复，这个社会给我们施加了无法承受的负担，也不尊重我们。」她们拒绝让自己的孩子来到一个令自己都失望的世界。男性则坚持认为女性主义是造成国家生育率下跌的毒瘤。整个社会就像开始了一场性别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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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韩国当局解决这场性别之战的方法，似乎是想开启历史的倒退。

韩国如今的总统尹锡悦，正是迎合男权拥护者们的声音上位的厌女者，多次发表歧视性言论。

他公开说女性主义导致了如今男女的不健康关系；他准备从韩国教科书上删掉「性别平等」一词；承诺废除性别平等部门，取消「反对性别歧视项目」的经费；他宣称韩国制度上不存在性别歧视。

翻译一下：男女已经够平等了，男性现在才是弱势者！

他似乎想通过强硬的手段，逼迫已获得先进思想的女性退回到世纪初的水平去：视结婚生子为自己的梦想，温顺，好控制，不发表意见。

但我们都知道，这是无用且本末倒置的。韩国女性对生育的抗拒，归根结底正是因为父权制的结构，而当权者竟然想加强这种结构来达到效果，无异于缘木求鱼。

无论再怎么被打压，无论政府拿出多少钱补贴生育，当下的韩国女性都不会再认同传统准则，她们只会往前走。

唯有解决系统性问题，给予女性应有的尊重、安全、平等、权利，她们才会愿意行使生育权。

不过以目前韩国社会的态度来看，这场性别之战和生育罢工恐怕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喋喋不羞-

是否生育是女性的个人选择，这是她们的权利。真心希望韩国姐妹们的努力能换来最自由快意的人生。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我爱这个世界。

REFERENCE

[1] 凤凰周刊. 韩国中小学已经招不到生了[EB/OL]. (2023-03-30)[2023-04-10]. https://k.sina.com.cn/article_1267454277_4b8bd145019018zet.html?display=0&retcode=0.

[2] 纽约时报. 韩国女性为何走上“生育罢工”之路[EB/OL]. (2023-02-01)[2023-04-10]. 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230201/south-korea-fertility-rate-feminism/.

[3] BBC NEWS. 女儿当自强#MeToo反性侵害运动在韩国落地生根[EB/OL]. (2018-03-26)[2023-04-10]. 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43538049.

[4] BBC NEWS. 脫掉束身衣運動席捲韓國背後 拋棄美容文化的韓國女性[EB/OL]. (2018-12-10)[2023-04-10]. 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world-46503724.

[5] X博士. 韩国人已经生不出小孩了[EB/OL]. (2022-09-02)[2023-04-10]. https://wallstreetcn.com/articles/3669390.

[6] NPR. Feminists are protesting against the wave of anti-feminism that's swept South Korea[EB/OL]. (2022-12-03)[2023-04-10]. https://www.npr.org/2022/12/03/1135162927/women-feminism-south-korea-sexism-protest-haeil-yoon.

[7] THE CUT. A World Without Men[EB/OL]. [2023-04-10]. https://www.thecut.com/2023/03/4b-movement-feminism-south-kore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