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汤大米饭

本文转自：拂晓报

人生在世，劈面而遇的事，往往都有着触类旁通、王指点将的旨趣。这就好像是美人眉间的朱砂痣，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只有如此，美人才明眸善睐、观之可亲。我的记忆也是这样，点点滴滴温柔细腻的细枝末节，既生成了意义，也阐释了价值。

前几天，母亲起夜的时候摔了一跤，到医院检查说是有些轻微的脑梗，需要住院治疗观察几天。母亲出院时，父亲在家忙前忙后，不时打电话过去询问细节，问母亲想吃点什么。老头老太太几十年风风雨雨携手过来，这猛地分开，他还真有些不适应。我在电话那头说，不如弄羊肉汤大米饭。父亲就有些暴跳如雷，说，这么热的天谁得闲弄！过了半晌，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你早点回来看孩子，我去买点羊肉。

我们一家人都喜欢吃母亲做的饭，芹菜肉饺子、西红柿鸡蛋面、辣子鸡、蒜调凉粉、烧排骨、炖猪蹄……还有我心心念念的羊肉粉丝白菜汤。和从那个年代里过来的人一样，每到冬天，我家的客厅大桌子底下溜齐摆满了大白菜，母亲想着法让白菜做成“花”来填裹我和弟弟瘪瘪的肚子。父亲那时乐于出差，每天能有几块钱的补助，可以用来改善家里的伙食。有了钱，母亲就会买来一副羊骨架，烀出来，放在厨房里冷凉，满满的一锅，香气随着热气渐渐散去变成了冷香。我和弟弟就对着那口锅咽口水，不知道母亲又能翻出什么解馋的新花样来。中午，我和弟弟打疯狗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羊肉的香味。桌子上放了一个大海碗，满登登地盛满了白菜和粉丝，我和弟弟看到的是汤里的肉丁和肉末。母亲给我和弟弟每人盛了半碗米饭，用勺子舀了点汤浇在上面，然后加了半碗粉丝和白菜，我们就稀里呼哧埋头扒拉起来，那真叫一个香和带劲。我问，这叫什么菜？母亲说，羊肉汤炖粉丝白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顺口溜，羊肉汤大米饭，筷子一夹，嘴一张。这样既窘迫又欢愉的岁月，是后来我们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喜欢聊到的家常。

我和弟弟毕业工作后，家里就不再那么紧紧巴巴了，羊骨架就变成了鲜羊肉，每周吃个三两天也不觉得腻歪和厌烦。母亲最拿手的，我们最喜欢的，还是羊肉汤炖粉丝白菜，每人两个碗，一个满是米饭，一个满是羊肉，吃起来很是不亦乐乎。我每年都让同事帮忙从泗县带200块钱的粉丝，专门等着母亲给我们做好吃的羊肉汤。慢慢地，吃羊肉就变成了忆苦思甜，在父亲母亲的口中那就是时代的翻转和幸福的延续。所以，每年给外公外婆上坟回来，母亲都要招呼大姨和小舅到羊肉馆小聚一下，她似乎觉得这很有好生活的象征意义，何况羊有跪乳之恩，这也是变着法子提点我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这几年，夏天入伏之后流行吃羊肉，图一个汗流浃背的大快朵颐的痛快。我也不能免俗，更主要的是父亲母亲特得意这一口羊肉。中午，我就从门口的羊肉馆烧个羊拐羊脊骨、羊头羊脑和羊排羊脖子带回家，父亲就敲着盘碗说，你看你买的是什么东西，都是骨头，没有点肉！我说，现在谁还吃肉，咂摸着骨头上的肉才好吃。父亲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咬牙切齿地啃骨头，分明不像牙齿松动要补牙的人。吃完午饭，父亲把几个菜折在一起，千叮咛万嘱咐母亲晚上加点粉丝和白菜，他好晚上继续再整二两。

母亲回家了，一家人围着一个不锈钢的大盆，还是老俗套，羊肉汤炖粉丝白菜。我们一家人从困顿中走到现在已经很好，能磕磕绊绊团圆在一起就更好。这样的共同记忆和癖好，似乎才是家和团圆重要性的因由，也是我心心念念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