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先秦楚国铸币之金钣

楚国是周朝的诸侯国之一，位于长江流域。自公元前1115年立国到公元前223年灭于秦，享国祚八百余年。国君为芈姓，熊氏，从芈熊绎被周成王封为子爵建立楚国到芈熊负刍亡国历国君42位。

楚国的货币种类有金钣、蚁鼻币、楚布、铜牌钱。这篇文章我们就来讲讲金钣。

楚地多金，不少史料已经证明了这点。《管子·轻重甲》中记载：“楚有汝、汉之黄金。”；《管子·地数》中写道：“金起于汝汉之右洿。”；《战国策·楚策三·张仪之楚》中更有明确表示：“黄金珠玑犀象出于楚。”。正是因为楚地丰富的黄金资源，才使得楚国可以大力开采黄金作为货币。使用时需将其分为小块，通过等臂天平称量使用。楚人的权衡器在当时已经非常成熟，目前所出土的先秦天平砝码，多数均出自于楚墓。

郢爰（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种金钣又名印子金，金爰，金爯。多数为方形，少数为圆形，上面用铜印打制为一个个小方块或小圆块。含金量九成以上，最好可达到99%。这也反映了楚国当时提炼技术之高。金钣上有铭文，均为阴文，多数为记地。目前所见金钣上铭文有郢爰、陈爰、程爰、鑑、專鋝、中戈、少贞、卢金等，其中郢爰占了绝大多数。爰为楚国货币重量单位，一爰等于楚制一斤等于250g。根据这些铭文来划分成不同的版别。

起初人们对金版上印文的来源争论不休，有人认为金版也应该像钱币那样，用泥范或者石范铸造，那么上面的印文应该是一开始就刻在钱范上的。随着后来出土的实物证明，金版上的印文应该是人为后期打制而成的。

郢爰印戳（安徽省寿县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郢爰，郢为记地，爰为楚国货币重量单位，一爰等于楚制一斤等于250g。郢是楚国国都名，楚人喜欢将都城称之为郢，来纪念楚国的故土“郧地”。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曾多次迁都，但这些都城都可称之为郢。不过郢都一般来说，指的是图①，该地位于今湖北省荆州市的纪南故城。公元前689年，楚文王芈熊赀将国都从丹阳迁至郢都（纪南城）。郢都成为了楚国最鼎盛时期的都城，建都400余年。

郢都（纪南城）①

目前所见到的金钣，绝大多数都是郢爰。自1950年以来，在湖南，湖北，江苏，安徽，河南，山东，浙江，陕西等省均有出土。

郢爰（南京博物馆藏）

陈爰，陈为记地，爰为楚国货币重量单位。陈也是楚国国都之一。公元前278年，秦国大将白起带兵南下，攻破了楚国国都郢，楚顷襄王迁都于陈，称为郢陈。②

郢陈②

郢陈位于今天的周口市淮阳区城关镇一带，原为春秋时期陈国都城，公元前478年楚灭陈，地归于楚。根据2022年考古得到的结论为：郢陈故城分为内外两城，内城城墙周长4.2公里，外城城墙周长约13.3公里。

陈爰多呈不规则曲版状或者圆饼状，背面，侧面多有刻文。在安徽，陕西，河南，山东等地都有出土。

沈阳博物馆馆藏陈爰

程爰作者没有找到资料记载，作者在查阅大量资料后，结合各种资料得出以下结论：

程又作郢、毕郢，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史记》中有记载：“关中有程地”。程郢是程国的封地。那这个程国又和楚国有什么关系呢？关系大着呢。《史记·楚世家》里记载楚人为祝融之后，始祖为季连。公元前370年后，楚国史官所写的《楚居》里记载：“季连初降于隈（騩[tuí]）山，抵于穴穷。前出于乔山，宅处爰波。逆上汌水，见盘庚之子，处于方山。女曰妣隹，秉兹率相，詈胄四方。季连闻其有甹，从及之盘，爰生[纟呈]伯、远仲，游（毓）徜徉，先处于京宗。”

这段话的简义就是，季连娶了商朝公主妣隹，在盘地生下了[纟呈]伯和远仲。南宋时期罗泌所写的《路史》记载：“程，商封吴回后。今咸阳故安陵城，周程邑也”。吴回就是祝融。

[纟呈]字在中华字海中的解释为同“䋼”，“盈”。这个[纟呈]伯则大概率是程国的国君。

程爰，程为记地，爰为楚国货币重量单位。与其他金版不同的是，程爰正面钤刻方印“程爰”二字为阳文。

程爰（作者手绘）

垂丘金版，1978年出土于河南省襄城县，现藏于河南博物馆。正面钤刻阴文方印“垂丘”二字。垂丘在春秋时期属于卫国，战国时期曾属于楚国。这个金版目前争论很大，没有准确的说法。还有人认为它的文字应该是“羕陵”，这个我们在后面的羕陵再说。

垂丘③

《春秋列国地理图志》中记载：“垂，又名犬丘，卫邑。在今山东省鄄城县东南。”④《春秋·隐公八年》记载：“春，宋公、卫侯遇于垂。”

垂丘（河南博物馆藏）

专锊或者称为專锾，專［金爯］。［金爯］通做稱。《尔雅·释诂》中记载：“稱，度也。”正面阴文方印“專［金爯］”。專通作鄟，记地。鄟为古国名，形成于夏商时期，由于土地肥沃在春秋时期被鲁国侵占。《春秋左传》中记载：“成公六年...二月辛巳，立武宫。取鄟。”其地在今山东郯城县泉源乡前城村一带。到了战国时期鄟归属楚国。

鄟④

专锊⑤

䣓爰或者称为䣓爯，䣓称。首次发现于1974年8月河南省扶沟县古城村出土的金版中，正面钤刻“䣓爰”两字。䣓为记地。䣓代表的具体位置目前学术界仍有争议，黄盛章《扶沟古城村新出金银币》中认为“䣓”字是“郦”的异写；朱活《古币三谈》中认为“䣓”就是“栎”，指战国时期的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蔡运章《䣓爰考》认为“䣓”是“历”的假借字，指历阳（位于今安徽省和县西）。⑥

作者经过考证，认为黄盛章的说法更具有说服力。阳翟战国初期为韩国都城，后被楚所收复。和䣓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而历阳并无史料记载楚国置历阳城。历阳在春秋时候属吴，吴国灭亡归属越国，越国为楚所灭后归于楚国。黄盛章认为：“‘鬲’声与‘丽、郦、历’古音韵皆同，作为地名，初无完字，可取音同，故䣓即郦，可以无疑。”而在1977年曾侯乙墓中出土的楚简有：“□□驭鬲君之一修车”。⑦包山楚简有记载“鬲连嚣竟快，攻尹余益为鬲贷越异之金六益”。⑧这些楚简记载均说明了鬲与楚国的联系，那么䣓应该为楚国的郦县。

郦县⑨

䣓爰（作者手绘）

卢金也有称作□或者镡，卢为记地。卢是西周诸侯国，又称庐国，春秋时期还称为卢戎。位于今湖北襄阳市南漳县旧县铺村或涌泉铺，为武王灭殷商时期的八国之一，妫姓。《左传》中有记载：恒公十三年“及罗，罗与卢戎两军之，大败之”。公元前699年，卢戎被楚国灭亡后改为卢邑。卢金与其他方印金版不同在于，目前所见到的卢金，基本都是正面阴文圆印“卢金”。侧面和背面还有刻文。

卢金⑩

羕陵金版1978年在河南襄城县王洛公社北宋庄村有出土过一块，目前藏于河南省博物馆。正面钤阴文“羕陵”二字方印13个。记地。羕通养和漾，养国为春秋时期的封国之一，后被楚国所吞并。楚灭养大致公元前538年以前，春秋时期著名的神箭手养由基就是养国人。目前关于羕陵的地望，学术上尚有争议，作者整合了大量资料后认为，古养国应该位于今安徽省界首市一带，后被楚西迁至河南省南阳市桐柏县月河镇左庄村。这个地方最符合史料记载。在《中国历史地图集》中，谭其骧老师也将其标注为在今界首市附近。

养⑪

河南省博物馆藏羕陵金版

□又称为颖，少贞或者少鼎，河南有出土过这种金版。关于它的铸造地目前学术上尚有争议。

一种认为该金版的阴文释为颖，铸造于楚国的颖州，今安徽省阜阳市颍州区。颍州原来是胡子国故地，胡子国子爵，归姓，公元前495年亡于楚。

还有一种认为该金版的阴文应该释为鼒，鼒的意思为口小腹大的鼎，音假为“蔡”。蔡国为周朝诸侯国之一，姬姓，侯爵。蔡国先后立有三个国都，分别为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新蔡（今河南省新蔡县）和下蔡（今安徽省凤台县）。因为凤台县有出土这种金版，所以一般认为这种金版是楚国灭蔡后铸造于下蔡。

□⑫

戈金版在上海博物馆存有一枚，在《中国钱币大辞典——先秦篇》里释做中。地望失考。

戈⑬

《中国历代货币大系——先秦货币》中有收录了一块正面钤刻寿春的铅版。作者在之前的一篇文章——清明说钱币里有说过：“楚地盛行巫术，崇敬鬼神，故此使用冥钱更为普遍。”所以，陶版和铅版更大可能作为冥钱来使用。

寿春，楚国的最后一个国都，《史记·楚世家》有记载：“考烈王二十二年，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其地位于今安徽省寿春市。经过考古发现，遗址范围南北长约6.2千米，东西宽约4.25千米，总面积大约26.35平方千米。城外有护城河与安丰塘和淝水相通。

寿春故城鸟瞰图

寿春铅版（《中国历代货币大系——先秦货币》第1061页）

黄金货币在楚国的货币体系占据了重要地位，作为“上币”而流通于楚国。楚人将黄金制作成金钣，基本只在国际礼聘、游说诸侯、国君赏赐、大宗交易时才使用，所拥有者多为贵族。目前出土的实物足以证明，早在先秦时期，楚人就已经熟练掌握了黄金开采和冶炼技术。由于现在史料匮乏，导致很多金版上的文字没法准确破译，相信假以时日，随着先秦竹简的重见天日，这些文字也能得以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