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烟水正微茫

本文转自：兰州日报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

——题记

我像一条咬了鱼钩的鱼儿身不由己，整日纠葛缠绕于冗杂枯燥的工作，差一点就误了秋日之约。

“问言何处秋光好？”暂时摆脱繁杂事务的我突然感觉茫然无措，不知何之，盲目行进在109国道上。道路两侧紫叶李间隔着槐树和柳树，高矮参差，红绿相衬，在这深秋时节，尽显承风沐雨的沧桑，像极了我潦倒的人生，一霎时扑面而来，一霎时迅即闪退，触目伤怀，倍增怅惘。

随意右转，顿觉别开生面，两列槐树古虬高大，苍劲茂密，横欹的枝条在马路上空交错互依撑起一道天然拱形长廊，恍如进入时光隧道。我减速慢行，车轮碾压着路面上的斑驳光影，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心头滋生。不时有叶片旋转而下，车行过处，树叶旋起又落下，触目不忍，我似乎感觉到落叶的颤抖。

停车，捡拾一片新落的叶片，能嗅到生命的清香。

也许，我是循着心的指引，来到银光公园的。

“银光公园”几个大字就嵌在广场迎门正中大理石上，似乎在提醒每一个盲目行路者，该驻足小憩了。

两列旱柳列队于公园广场两侧，枝叶繁密，环抱向上，团团如伞盖。干净的黄绿色叶片，在秋阳下散发着极大的生命张力，恍惚间，以为自己误入春天之门。

东西两侧是占地六十亩的芍药园、牡丹园。今年的春天，我曾和朋友一起观赏过牡丹的，记得牡丹花株都高过头顶，那时正值人间四月，芍药、牡丹相继绽放。如今，那一季“长街长，烟花繁”，花开动“铜城”的景象倏忽间已是往日尘烟，芍药牡丹早已繁华倾覆、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只留残枝败叶向秋而立，繁华与落寞似乎只是一箭之地，使人不由惘然愣神……

幸好有一圈略高而齐整的紫叶李包裹了牡丹园的萧疏，让人不至于生出许多凄凉来。此时的紫叶色如魏紫牡丹，紫色饱和凝重，枝叶依然密密层层，严严实实，霜风不侵，苦雨不欺；旁边两棵不甚高大的白桦树，枝干微微欹斜，未落尽的叶子仍笑哈哈地在枝头摇摆，金灿灿黄叶落满周身，像落了一地金币，富丽而浪漫。

秋阳微醺，静美安暖……

也许，秋，本应不是悲凉。

这不，一畦五彩石竹开成花海，这深秋的微冷时节，成就了石竹的明艳清俊；花枝纤细，枝顶生花，花开一簇，簇簇精致，朵朵玲珑；以纯色白、粉、深紫、浅紫、深红、浅红、玫红为多；也有套色的：白色绲边的淡红、深红、玫红花朵；彩色绲边的白色花朵。绲边都为锯齿状的小牙儿，格外雅致，每朵五瓣，聚拢成簇，宛如中国民间剪纸的锯齿纹样。莫非这密密匝匝的绲边小芽儿是出自哪位艺术家的慧心巧手，竟是这般精妙绝伦，娇俏可人？

我静静地注视着石竹花，蓦然心宁，浅淡欢喜。

我相信这个公园定有更多的未知更多的欢喜会在某一处迎候着我。

曲径通幽，有苍松翠柏成林，傲骨峥嵘，寒气森森；有茂密槐树林左右相应，林下是修剪齐整的灌木，与乔木高矮参差，疏密有致；树树秋色，叶叶橙黄。那错落其间的丁香树，每年春日里定是结了一树一树的愁怨，那愁怨又最终从枝头跌落，跌落在某个凄风苦雨的黄昏，跌落了一地幽幽缈缈的花香，有陌路人刚好路过，无意携了一缕芬芳……

阳光被槐树的枝梢梳理成一束束光亮洒向林间，林间草地依然着绿，只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叶，像罩着一张蓬松温暖的床被；林地明暗斑驳，光影参差，如烟似梦；驻足凝眸，依稀仿佛，似昨日重见，往昔一幕幕幻灯片似的渐渐清晰，又逐渐隐去，只剩唯美的诗行落地成殇：“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有叶片悄然飞旋，像旋着生命的碎片，飘坠成尘，无形无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莫名一种揪心的痛感，如电击一般传遍了我的全身，只一瞬，便令我不寒而栗……

这痛感如旧疾复发，总是在某个情境某个时点突然攥住我的心房，令人猝不及防，泪下如雨……

小路出现了分歧，我无心前行，便折转向东，不期与一汪秋水撞了满怀。

一湖秋水欲溶秋：静水无波，温润如玉，与碧天互鉴，晴岚暖翠，秋意融融；湖岸边，白色的栏杆衬着秋黄的主色调，明丽辉煌；栏杆、小山，山上所有高树低树相约临池自照，如一个睡足了美颜觉的慵懒女子，漫不经心地梳妆打扮：“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有飞鸟从湖面轻掠而过，漾起一圈圈涟漪，那倒映在水中的所有山石草木、橙黄橘绿便摇摇晃晃，荡荡悠悠，恍惚一个旧梦从心底漾开，无声而痛……

对岸小山之巅有一亭，重檐六角攒尖，飞檐翘角，掩映在深树秋色中，目触而神往之。

湖堤斗折蛇行，清一色高大旱柳随堤蜿蜒，虽是柳树，却没有袅娜之姿，尽显大气优雅，知性端庄；叠翠流金，蔚然壮观。

渐近正午，几不见人，环湖徐行，湖堤向西逶迤而上，歧路再现，我选择了最左边的一条宽敞平坦的路。

到一极幽静之处，是一大片的槐树林，林木高大，遮天蔽日；黄绿驳杂的树叶一半依恋在枝，一半飘零在地，粗糙古虬的树干以各种姿势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林地没有被落叶覆盖的地方是三叶草碧翠的绿；空气中弥散着落叶的清香，鸟鸣婉转，悠然而虚，渊然而静，不惹繁华，不染尘嚣。

我想铜城的开拓者，当他们克服干旱和风沙，把一株株幼小的树苗手植在荒芜戈壁的那一刻起，就为铜城人开辟了一片心灵的栖居之地。半个多世纪以来，有多少铜城人在这静水幽林卸下负累，觅得从容；卸下冗杂，觅得清欢。

当秋残露重，皓月深林，玉宇无垠，有洞箫声起，呜呜咽咽，低回婉转，空林盘旋，不绝如缕……

即一小山之背，仰望之，先前远望中的小亭静临山巅，翼然若飞，欣然拾级而上。至亭，周遭树木繁盛茂密，小亭雕梁彩绘，深树掩映，相映生趣，倒是别样幽静之处。亭子有朱红圆木立柱，二龙戏珠彩雕盘旋柱上，黄色龙身，绿色祥云，辅以蓝白色祥云边框，线条曲直变化，灵动自然；穿方内梅、兰、竹、菊图案各异，山水画图案辅之，古典雅致。

我不禁痴迷于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精心搭配的绚丽，流连于梅兰竹菊彩绘图案所营造的画意诗情，迷失在那一定会萦绕在心头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缥缈歌声……

从小亭处顺阶而下，过一小桥，又遇一湖秋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目触之，清冷明净；湖光山色，不一而足。有渔者悠然垂钓，似乎钓起一湖悠悠荡荡秋梦……

归程，上湖心一圆形小岛，回望来处，蒹葭苍苍，秋水茫茫。

“归去飞蓬试回首，一川烟水正微茫。”

我似乎要迷失在这烟水微茫的银光的秋了！

□张郁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