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亚的两难之选 | 凤凰聚焦

俄乌冲突正升级，欧洲的另一个火药桶巴尔干又冒出黑烟。全球都在关注塞尔维亚，它究竟有多难？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塞尔维亚爆发了20年来最大规模的抗议运动，反对总统武契奇；与此同时，塞尔维亚和科索沃临时自治机构的矛盾也迅速激化，就连北约派出的所谓维和力量都被卷入科索沃的冲突，士兵和平民多有受伤。火药桶为何突然火星乱窜？北约对科索沃的立场为何前后不一？内忧外患的塞尔维亚会不会如俄乌一般、步入战争的陷阱？

01

近期，被称为“欧洲火药桶”的巴尔干半岛局势再度紧张起来，因科索沃问题引发的矛盾持续升级，外界也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塞尔维亚政府与科索沃当局的持续对立上。

科索沃位于欧洲东南部巴尔干半岛，是原南联盟塞尔维亚共和国的自治省，上世纪九十年代南斯拉夫解体后，科索沃地区在西方的鼓动和支持下寻求自治和独立，与南联盟塞族中央政府爆发内战。1999年，北约对南联盟发动为期78天的轰炸。战争结束后，科索沃由联合国托管。2008年，科索沃地区单方面宣布“独立”，但塞尔维亚始终坚持对科索沃的主权。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科索沃以前就是南联盟塞尔维亚共和国的一个行省。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科索沃闹独立，南联盟不允许，双方后来爆发了冲突，北约介入。1998年双方的冲突升级，北约军事介入，爆发了科索沃战争。战争之后，科索沃就等于变相独立了，但是塞尔维亚不承认科索沃的独立。”

从2022年开始，科索沃阿族当局不满足现状，也不承认2013年双方签订的《布鲁塞尔协议》关于科索沃北部塞族人的权益。在汽车牌照，市镇选举等问题上步步紧逼，希望借俄乌冲突之机全面统治科索沃。

全球化智库副主任 高志凯：

“科索沃的地区领导人蠢蠢欲动，想利用乌克兰战争这个大局，使它能够在科索沃地区不断地运作，而不要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它知道北约和欧盟的关注点都在乌克兰，毕竟战争正在进行之中。而且塞尔维亚政府现在处于比较弱的状态，所以它想假借这个东风，利用乌克兰的乱局迅速地实现全面独立，而且在国际上获得越来越多国家的承认，得到美国和北约的支持。”

本次塞尔维亚与科索沃矛盾的急剧激化源自今年4月科索沃北部兹韦钱市等4个塞族聚居区进行的选举，在当地人口占比超过90%的塞族人选民中，投票率不高于4%的情况下，市长均由科索沃指派的阿族人当选。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在科索沃行政当局的管辖区内，强行指派市长，其实这不仅挑战了塞尔维亚政府的底线，也挑战了在科索沃地区塞族人的底线。”

对于塞族人的不满，科索沃当局没有理会。5月26日，科索沃当局动用特警强制执行选举结果，以武力护送阿族市长进占市政大楼，这一行为，引爆了塞族人的暴力示威。抗议者向警察投掷石块，警察使用催泪瓦斯和水炮试图驱散。冲突中传出枪声和震爆弹声、汽车被点燃，暴力对峙引发数十人受伤。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当天下令，将塞尔维亚军队战备状态提升到最高等级，并紧急向与科索沃行政线方向移动。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武契奇认为必须要通过提高部队戒备水平对科索沃当局进行一个威慑，施加更大的压力，迫使科索沃当局能接受、退让，把它们的冒险势头给打回去。”

02

5月29日，众多塞族民众聚集在兹韦钱市的市政大楼前举行示威，继续抗议，并与企图强行进入和控制市政大楼的科索沃特警再次发生冲突。在场的北约维和部队起初试图将抗议者与特警分开，但后来使用警棍、震爆弹、催泪弹等驱散示威人群，抗议者则向北约部队投掷石块、燃烧弹进行回击。北约部队29日发表声明，强烈谴责针对驻科部队的无端袭击，并称这种行为完全不能接受。

全球化智库副主任 高志凯：

“它表面上是维持和平，防止不同族裔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避免科索沃族和塞尔维亚族打仗，但实际上是要确保科索沃独立，确保塞尔维亚没有能力来遏制科索沃的独立。”

5月29日当晚，武契奇发表全国电视讲话称，冲突造成至少52名塞族人受伤，他指责科索沃当局领导人库尔蒂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呼吁塞族人避免与北约士兵发生冲突。他批评北约部队只保护科索沃指派的市长，却对其特警的暴行视而不见，甚至一起对抗议者动用武力。其实2022年12月，塞尔维亚就将部队部署到科索沃边境，却一直按兵不动。

全球化智库副主任 高志凯：

“这一步棋到底动不动，到底要不要对科索沃采取军事行动，是一个非常纠结的事。采取军事行动，可能一、两天能够打赢，但是所触发的和北约的直接军事对抗，有可能把整个塞尔维亚再推到万劫不复的悲剧之中，所以军事解决手段行不通。”

5月30日，眼见形势愈发危急，塞副总理兼国防部长武切维奇宣布军队最高战备状态持续至6月2日。6月1日，北约增派了700名军事人员部署至科索沃。5日，北约驻科索沃部队的第一批增援部队，约有500人的土耳其营队抵达科索沃地区。

5月30日，武契奇紧急召见美、英、法、德、意大使及欧盟代表，要求他们立即采取措施，保证在科索沃塞族人的安全。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 崔洪建：

“他必须得寻求一个外交解决办法，主要目的还是要表明立场和态度，而且要敦促这些西方国家，回到当初解决塞科矛盾的一系列协议和安排中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事态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而不至于让西方国家利用目前塞尔维亚遇到的困境，来达到它们自身的目的。”

针对本次冲突，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和德国发表联合声明，罕见地谴责科索沃当局强行进入塞族聚居区行政大楼的决定。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警告科索沃当局必须缓和与塞尔维亚方面的紧张局势。法国总统马克龙称，科索沃的选举是错误的。美国驻科索沃地区“大使”霍夫尼尔表示，美国将针对近期紧张局势对科索沃实施制裁。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也谴责科索沃当局违背美国和欧洲的建议。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 崔洪建：

“可能在美国看来，科索沃在这个时候属于帮了倒忙，没有让目前的塞尔维亚局势聚焦在国内的动荡上，而是转移到了和科索沃之间的矛盾上。”

迫于压力，6月2日，科索沃当局领导人库尔蒂在接受意大利《晚邮报》采访时表示，我很清楚，这些市长不受当地民众欢迎，我准备在几个月内举行新的市长选举，以实现局势缓和。他还说，当不再有威胁时，我将按照许多人的要求，把科索沃的军事警察从街道上撤走。这是我以和平的名义向大家提出的解决方案。

也就是在6月1日，在法国和德国的斡旋下，迫于国际压力，武契奇与科索沃当局领导人维约萨·奥斯马尼进行了短暂的会面，两人相隔数米，没有打招呼。会晤后，奥斯马尼指责武契奇不讲实话，试图破坏科索沃稳定，武契奇则表示，会劝说塞族人平静、和平地取得进展。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领导人之间的见面也能缓解现在的紧张局势，同时也是保持沟通对话渠道的畅通，为今后局势进一步转圜创造条件，对缓和局势有帮助的。”

03

科索沃的局势走向还是未知数，在大国夹缝中求存的武契奇除了面对外患，还有着深深的内忧。对塞尔维亚来说，刚刚过去的5月是令人不安的，5月26日，冒着大雨，武契奇在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发表了演说。

武契奇：

“我所要求的就是对塞尔维亚的信仰，为塞尔维亚而战，为和平而战，感谢你们的支持，谢谢你们，亲爱的人民，我无尽地爱你们，塞尔维亚万岁！”

然而5月27日，武契奇宣布辞去塞尔维亚执政党前进党主席的职务。令人不解的是，面对国内外严峻的局势，身为总统的武契奇为什么会做出辞去党主席的决定呢？

5月3日，贝尔格莱德市中心的一所小学发生枪击事件，导致9死7伤，死者包括8名儿童。作案者是曾在该校就读的13岁少年，这是近年来塞尔维亚发生的最严重枪击事件。武契奇将这天称为塞尔维亚现代史上最艰难的一天。然而仅一天后，贝尔格莱德郊区再传噩耗，一名21岁男子持枪扫射，造成8死14伤，武契奇谴责该事件为恐怖行动。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塞尔维亚民众很不满，认为在枪支管理的问题上还有很大的漏洞，而且政府方面监管也是存在着很大的漏洞。”

两天内发生两起大规模枪击事件，让塞尔维亚举国震惊。武契奇政府迅速通过严格的控枪政策，短时间内收缴了2.6万件散落民间的武器，近130万发弹药。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 崔洪建：

“发生枪击案以后，塞尔维亚政府立刻要求社会上缴遗失、遗落在民间的武器枪支，而且这个效果很好。”

枪击案成为政治斗争的导火索，塞尔维亚反对派借机发起抗议，呼吁民众走上街头，指责武契奇政府助长暴力和仇恨言论，加剧塞尔维亚社会分裂，抗议者要求武契奇为首的多名政府官员和机构负责人辞职。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塞尔维亚反对势力进一步地煽动更多的力量，也是抓住武契奇和武契奇领导的政府存在的一系列失误，放大它的漏洞，影响民众的观感，凝聚让现政府倒台的力量。”

抗议持续多周，武契奇则选择针锋相对，他表示，这是有人企图利用枪击事件制造颜色革命，并强调，这与自己拒绝在科索沃问题上向外国势力妥协有关。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 崔洪建：

“塞尔维亚国内形势发生了变化，现在一些反对派的诉求和多数塞尔维亚民众之间的立场发生了很大的矛盾。所以在这个背景下，让人不得不怀疑，像武契奇总统所说的那样，有特定的外部势力在利用塞尔维亚的国内矛盾，来达到它们自己的目的。”

武契奇强硬地表示，绝不允许在不经选举的情况下成立所谓过渡政府，但迫于严峻的国内局势，武契奇宣布辞去了前进党党主席职务。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武契奇也在利用这个机会发挥他总统的影响力，团结民众，先与党暂时的脱离，着眼于今后的大选。”

与此同时，武契奇宣布，他将在6月底成立包括前进党在内的新政治运动，以加强团结，致力克服未来两三年可能面临的危机。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 崔洪建：

“他要组建一个新的政治联合体，来应对当前的困局，化解目前反对派对他形成的一些政治压力。他可以去寻求对塞尔维亚其他政党重新的分化组合。这样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解决目前的困境上，都更加有利于塞尔维亚政府的继续执政，也更有利于塞尔维亚的稳定。”

现年53岁的武契奇领导前进党11年，他在2012年当选塞尔维亚前进党主席，2014年至2017年担任塞尔维亚总理，2017年5月当选塞尔维亚总统。2022年4月，武契奇以压倒性优势再次胜选，成功连任开始第二个总统任期。在那一年的宣誓就职仪式上，武契奇表示，他在新任期的首要任务是维护塞尔维亚的和平与稳定以及国家决策的独立与自由，他承诺，塞尔维亚将保持军事中立，并与邻国维持良好关系。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民调显示武契奇的支持率常年都是在60%以上，也说明，无论是执政的风格还是执政的成效，都获得了选民的肯定。外交上也相对取得了平衡，为塞尔维亚拓展在巴尔干、欧洲、国际上的空间奠定了基础，能比较灵活地腾挪于大国之间。”

04

武契奇宣布辞去执政党前进党主席职务后，5月27日，前进党在克拉古耶瓦茨市举行大会，国防部长武切维奇被选举成为新任党主席。在就职演说上，他表示前进党将加入武契奇创建的新政治运动，并成为武契奇总统最可靠的搭档。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科索沃战争之后，塞尔维亚很多城市都不同程度遭受了战火的袭击。武切维奇当时在地方担任市长，快速地、有效地恢复了当地的基础设施，很快地改善了当地民众的生活，获得了很多的比较好的口碑。温和，务实，既能体察民情，又能亲力亲为，这种形象为今后政党，包括今后可能的改革带来了一股新风。”

身为国防部长的武切维奇并非现役军人，他出生于1974年，大学毕业后，他选择进入军队服役，退役后，从事律师工作。2011年，武切维奇成为塞尔维亚前进党的创党成员之一，2022年10月，他接受武契奇任命进入内阁，成为副总理兼任国防部长。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是长期合作，长期共事，培养出来这种信任关系，作为前进党的创始党员，无论是在经济发展，还是其他问题上，与武契奇之间的配合是特别默契的。”

有媒体分析，目前摆在前进党及其领导人面前的首要挑战，是赢得年内议会选举，保持执政地位。其次是在内忧外患中，巩固执政联盟，摆脱经济低迷的现状，改善民生、加快加入欧盟的进程。

全球化智库副主任 高志凯：

“经济发展应该是塞尔维亚的重中之重，经济上的发展受到了很多方面的遏制，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入欧盟。欧盟会到处去给它挑战，所以塞尔维亚如何在符合自己的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加入欧盟，是最大的挑战。”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塞尔维亚要在当前变局之下，怎么样去实现政治稳定，怎么样处理社会民众所关心的枪械管理问题，都需要塞尔维亚政府投入更大的精力，应对民众的呼声。”

6月3日，塞尔维亚反对派在贝尔格莱德组织了近期第五次反对现政府政策的大规模抗议活动，示威者超过一万人。抗议集会中，有人举着一块标语牌，上面挂着一个在绞刑架上被吊起来的玩偶，与武契奇形象极为相似。对此，武契奇表示：我一直面临死亡威胁，每天收到直接死亡威胁超过200次，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内忧外患的武契奇，在夹缝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和未来的出路，这不仅是他，也是塞尔维亚需要面对的挑战。

巴尔干之所以历来是欧洲的火药桶，是因为它内有激烈的民族主义、而外受几大地缘势力的挤压，难得和平，而且它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欧亚大陆乃至全球的政治格局。残酷的历史和现实的战争本该教人珍惜和平，希望这一次火药桶得以摆脱大爆炸的历史宿命。

制片人：何冀宁

编导：张萌

编辑：王津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