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简中的一段西域史：解忧公主与冯夫人

本文转自：学习时报

路向军

20世纪90年代敦煌悬泉置遗址出土了一批汉简，其中一简记：“甘露二年四月庚申朔丁丑，乐官令充敢言之：诏书以骑马助传马，送破羌将军、穿渠校尉、使者冯夫人。军吏远者至敦煌郡，军吏晨夜行……”

参证《汉书》等史籍，“悬泉置”是长安通往西域道上的重要中转站；冯夫人是汉与乌孙和亲的解忧公主的侍女冯嫽。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汉宣帝“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使乌孙。

在两千多年前，一名侍女为何被称为“夫人”？又如何在陪嫁西域后成了汉朝的“特命全权大使”？

（一）

汉武帝时，西域有三十六小国，匈奴设僮仆都尉管辖。控制西域是匈奴与汉抗衡的重要经济支柱。西域三十六国之北有大国乌孙，拥有精兵十八万八千八百。汉武帝决策与乌孙“结昆弟”，“断匈奴右臂”，公元前101年，汉武帝将解忧公主嫁与乌孙昆弥（国君）军须靡。公主解忧与侍女冯嫽共历磨难，相濡以沫情同姐妹，一同去了万里之遥的乌孙。

解忧远嫁乌孙，正处汉艰厄之时，也因此在乌孙处境困难。但解忧和冯嫽以坚韧和智慧在困境中坚守自己的使命。解忧学胡语、食胡食、骑烈马、遍访臣民；冯嫽“能史书”“内习汉事、外习西域诸国事”。冯嫽持汉节，以公主使者名义巡行西域诸国，所到之处慷慨赐赠，宣示大汉威德，介绍中原文化和农耕水利等技术，赢得各国君民信任敬重，被尊称为“冯夫人”。冯嫽与乌孙位高权重的右大将结为伉俪，与解忧携手扩大了汉的影响。

乌孙亲汉，匈奴对此不能容忍，于公元前74年大举进攻乌孙，威胁交出解忧，与汉绝交。解忧和当时的昆弥翁归靡一面率军民抵抗，一面向汉求救。当时汉昭帝猝死。宣帝继位稳定朝局后，公元前71年发十五万骑兵，分五路出击匈奴。西部匈奴的日逐王率众降汉。

因解忧、冯嫽广布恩德，乌孙军民奋勇抵抗，3年多始终未让匈奴攻入伊犁河谷。闻汉出兵，翁归靡亲率五万精骑反击，直捣匈奴右谷蠡王王庭，斩获单于父行、名王以下四万级，马牛橐驼等七十余万头。解忧、冯嫽30年的耕耘，促成了乌孙与汉东西夹击匈奴的构想。

（二）

翁归靡去世后，立泥靡为昆弥。解忧为了汉乌大业，依胡俗再嫁泥靡。但泥靡暴恶不得人心，与解忧不和，欲背汉依附匈奴。公元前53年，解忧与汉朝使者魏和意、任昌决议借酒会刺杀泥靡，但未刺中要害。泥靡负伤逃走后，召集兵马将解忧等围困在赤谷城。数月后安西都护郑吉率兵赶到才解围。

眼看乌孙有落入匈奴手之虞，汉只得派军远征。在西域将毁于兵火的关键时刻，冯嫽挺身而出，冒险前往乌就屠驻军的北山，以汉朝强大的军事实力对乌就屠施压，分析利害、晓之以理。乌就屠心怯理屈，表示愿服从汉，由汉分封元贵靡和他为大、小昆弥。

为妥善解决乌孙事态，冯嫽应召入朝，向汉宣帝讲述西域情况并提出建议。汉宣帝赞许她的意见，拜为持节正使，派有关官员随她赴乌孙办理。

于是有了悬泉置竹简所记。已年届七旬的冯嫽两个月奔波近二万里，“以骑马助传马”星夜赶到长安又赶返赤谷城，诏元贵靡、乌就屠拜见汉典属国常惠，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一场战乱就此化解，而且乌孙与汉由“昆弟之盟”变为了从属关系。乌孙附汉导致匈奴在西域的统治瓦解，汉设安西都护府，奠立了对西域的管辖。

元贵靡死于公元前51年。年逾七旬的解忧和冯嫽扶立孙子星靡继位乌孙大昆弥后，得以回故土养老。不想3年后得讯：星靡懦弱，乌孙政局动荡。当时解忧已逝世，古稀之年的冯嫽请缨再赴西域，监国辅政。

（三）

欧亚大陆商道虽在公元前7世纪就有记载，如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中国《竹书纪年》等，但在汉奠定对西域的管辖以及解忧说服乌孙政权开放通往葱岭（帕米尔高原）外的大宛、康居口岸后，才得以开通并形成规模。

从中国内地远至天竺、安息、地中海地区，各民族进行着频繁的经济交流，“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中国输出的物产有丝织品、铁器、纸张等（西域多处遗址有西汉丝织品、铁器、麻质纸发现）；输入的有良马、毛皮、葡萄及葡萄酒、苜蓿、胡麻等。棉花可能也早在汉代就沿丝绸之路和西南商路传入中国（西域民丰汉墓出土有棉布及纺轮）。

欧亚各民族通过丝绸之路进行了广泛的文化交流。西方的佛教、祆教、景教和音乐舞蹈等东传。中国的礼仪和农业、水利、建筑等技术西传。如解忧、冯嫽率同随从，将先进的农耕和水利技术教授给牧业传统的乌孙人民；解忧的次子万年被莎车国君民迎为王储；长女弟史被龟兹国王绛宾迎娶为后，还一同到长安学习汉文化。他们在本国都仿汉仪礼衣服，建城郭、教农垦、修井渠。

这些在东西方文化经济交流、在中国多民族国家发展史上的事件，均发生于解忧、冯嫽在西域的时期，并且与她们的活动直接相关。二位女杰在世界文明进程中作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