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一千零一夜

本文转自：金陵晚报

□肖明明

在我小时候，父母都在外打工，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仅有的读物是一本《一千零一夜》。就像书中的山鲁佐德在一个个不眠之夜为国王讲述精彩故事，外婆也在一个个平凡的夜晚为我重复着它们。

其中有个故事叫做猴子城历险记，讲的是一个人因为贪图富贵，被无毛猴欺骗去做了坏事。外婆教育我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人要有防备之心。我问道：“外婆，那为什么我每天都能吃到免费的午餐呢？”外婆竖着眉毛说：“谁说是免费的，将来都是要还的，我还指望着你以后给我养老呢。”

有段时间，我深深地沉迷于阿拉丁的神灯，那是一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灯，外婆便说：“等你长大了，外婆送你一个。”从那时起，我开始迫切地渴望长大。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外婆的生活和童话世界一样浪漫。每逢换季的时候，她会在树上摘下不同颜色的树叶，用透明的玻璃瓶装起来，记录四时的更迭；冬天百花凋零，她就捡来几根枯树杈，用红蜡烛的烛液做成各种形态的红花，黏在树杈上，看上去像是一树花开。有一年的中秋夜下了小雨，天空不见圆月，外婆为了哄我开心，剪下一块圆形的白纸糊在窗户上，再用暖黄色的蜡烛在后面打光，看上去仿佛就是一轮真正的月亮。

但现实情况远没有那些童话故事美好，直到我懂事后才知道，正如童话与现实是具有割裂性的，外婆的浪漫背后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艰辛。外婆在年纪很小时就失去了母亲，她和外公是旧时代的包办婚姻，外公是一个不管事且脾气暴躁的人，外婆不仅要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还要忍受外公的怪脾气。到了老年，儿女又不在身边，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却要被迫照顾年幼的外孙女。

那些浪漫的故事和生活，不仅是外婆逗我开心的法宝，也是她对自己漫长单调生活的安慰。我想起那无数个夜晚，烛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外婆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可为了应付不停吵嚷着的我，不得不重新拾起书本，笑眯眯地一句句念给我听。我看到她映在墙上的嘴一张一合，像催眠的符号，使我沉沉地睡了过去。那些故事却经久不散，悄悄潜入我的梦里，并在成长的岁月里不断提醒我，外婆的艰辛远不止一千零一个日夜。

考上大学那年，在离开家的前一个夜晚，我看到外婆房间的灯还亮着，便凑近门缝往里看。外婆正坐在床沿上，一针一针地钩着毛线，她的视力已经严重退化，需要把脖子弯得很深，才能看清手上的针线。第二天清早，一件毛衣整齐地摆放在我的床头，毛衣的右下角绣着一只阿拉丁神灯，还记得书上说，拥有了它，就可以拥有一切。

故事的最后，通过山鲁佐德一千零一夜的讲述，这位暴君转变为一个仁慈的统治者，但这背后已经牺牲了太多无辜的人。美好的结局似乎必须经历一个残忍的过程，那么，我的外婆，如果你这一生的坎坷和曲折已经注定，祈愿上天给你一个童话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