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耕纪》奶奶的黑化背后，藏着什么隐喻？

都说头脑简单的脆皮小白，在宫斗剧中活不过两集。那假如你能穿越回到古代农村，又能挨得了多少天？借着近年种田综艺《种地吧少年》广受欢迎的东风：第一部由“种田文”小说改编的类型电视剧《田耕纪》开播，收获了褒贬不一的评价。

【1】原著是不能过审的架空穿越作品，落到影视改编上套了一个“AI虚拟游戏”的壳，让现实生活中爹不疼娘不爱的女主角连蔓儿，以赚取学费的名义，进入游戏内，需完成任务才能升级。连蔓儿“魂穿”游戏后，成为农家连氏中三房的女儿，一出场就被亲戚卖去殉葬，被活活烧“死”。好家伙，竟然第一集都没熬过。闯关失败的她，被迫退出重开，回到游戏中的连家。虽然双亲疼爱，但三房一家子都温良憨厚，不被爷奶长辈重视，是一窝被亲戚搓揉捏扁、口头霸凌、日常占便宜的“老实人”。

面对如狼似虎的极品亲戚，连蔓儿对内要斗智斗勇，挑拨周旋；对外要种田经营，想尽办法发家致富，完成系统安排的“赚到一千两”的任务才能实现通关。相比起普通的仙侠古偶，种田文结合虚拟游戏的题材新颖，剧情相对欢乐有趣，是一部过得去的下饭剧。和大房二房小姑子爷奶之间的：家长里短、妯娌之争、婆孙矛盾，在剧中篇幅占比颇大，所以《田耕纪》又被戏称为“农村版”《知否》。

在《田耕纪》的家庭群像人物之中，主创浓墨重彩地塑造了不少人物。其中有两个“拜金女”，她们视财如命，对金钱有无限追求。所以，扒姐这次专门摘出来聊聊：剧中那换汤不换药，在新剧本下照样落入窠臼的传统女人。这两个“拜金女”，一个是女主角连蔓儿，另一个则是穷凶极恶的奶奶。连蔓儿视财如命，因为赚钱是主线任务，不赢这局，就回不了现实世界。开篇确实挺有新意，但《田耕纪》随着剧情的推进，女主角人物塑造的不足渐渐凸显出来。电视剧取材的原著小说里，女主角的主观能动性极强，加上穿越前的现代人身份，可谓自带金手指。在农村复杂的乡情往来间游刃有余，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占尽先机。而剧中，大概是需要平衡男主的番位和咖位，以免“重女轻男”变成工具人，所以给小说中第80章节之后才姗姗来迟的男主角猛加戏份，让原本女主“从殉葬危机中自救”的戏码，变成了男主提出妙招、上场拯救。

近乎偷梁换柱、女冠男戴般，十分陈腐地走回了“英雄救美”的老路。后续女主在赚钱主线任务上，也大多依靠男主的智慧。靠着男主刷脸/想办法/合力把钱赚到，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原生家庭拖累，反复徘徊在血本无归的破产边缘：存款被夺走、亲妈被陷害、被合伙骗钱、餐饮生意被下药搞砸……临近结局也走不出窝里斗的宅院。

女主角形同失智一般，对那一家子极品亲戚从不设防，出事后如同圣母玛利亚一般绝不严惩，屡次放过，让小人再次作恶，给自己挖坑。而她则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同一个坑，整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最后全靠男主填坑救场。新时代女性魂穿到古代农村，最后过的竟然也是依赖男性力量和计谋，借力站稳脚跟的传统路线。

反反复复几号人窝里横的宅斗的篇幅太重；强调男主在多次援助女主、替其收拾烂摊子中日久生情的叙事陈旧；弱化了观众最期待的女主点亮金手指在古代开创事业的主线。之所以后续口碑走低，其实有迹可循。打着田园治愈的名头，网友以为是打脸爽剧，结果看得憋屈致郁，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但其实不止《田耕纪》，以上几点可以说是国产电视剧的常见通病和硬伤了，近似一种“等国特色”。【2】剧中另一个锱铢必较的守财奴，是恶毒的奶奶。

初看剧时，这老太太尖酸刻薄，偏心狭隘，是典型的恶毒婆婆。本来有望科考的三儿子瘸腿后前途尽毁，再也无法为家里争取功名利禄。老太太看人下菜碟，对憨厚温良的夫妻俩使劲霍霍；却宠溺纵容巧言令色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对他们犯下的种种大错百般包庇、牺牲其他儿孙的利益，替他们各种兜底狡辩，实在愚昧之极。但主创并没有让她成为一个单薄刻板的反派，而是深挖了老太太背后不堪的一生。

年轻刚嫁人的时候，她也曾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婚后在婆婆的有意糟践和拿捏中，日复一日的繁重劳作，生活的重锤让她被迫一点点褪去女儿家的青涩和脆弱，长出盔甲和棱角，成为一个精打细算，量入为出，抠门吝啬的村妇。为了护着有限的资源，控制孩子儿媳孙儿一大家人，不得不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撒泼打滚，吃相难看。

女人生孩子如闯鬼门关，但她生了三儿子什么活儿都干，不敢喊苦喊累，天不亮就起床做家务……她能干，所以认为自己的媳妇也该干；年轻时候也因意外流产掉了孩子，第二天带着伤痛照样下地干活……她不需要恢复，所以觉得儿媳小产后躺床上喝汤药补身子是娇气；作为媳妇被婆婆长辈拿捏，丈夫从来不替自己分担，一有婆媳矛盾就装傻躲懒，逼着她硬扛下公婆的斥责……她习惯这套处事方法，后面也复制粘贴用在儿媳身上。

几十年下来，媳妇终于熬成婆。她并未因为曾经淋过雨，就更体恤媳妇和晚辈，反而拿起当年被婆婆用来驯化、挑拨、威逼自己的方式，照本宣科霍霍下一代人，“我受过那么多苦，怎么能让她们这辈人这么快活？”

丈夫好面子，硬撑着要保持一家之主的威严。在遇到有违良心难以开口的事，自己不想出面当恶人，就找理由躲出门去，把老婆推出来唱白脸。年轻时候她也曾是对婚姻家庭有过天真幻想的少女，或许也曾怀疑凭什么为人妻、为儿媳要担责/受累/背锅;但她屈服于时间和生活的捶打，从当初的小姑娘变成今日的老巫婆：蛮横、泼辣、多贪多占、得理不饶人；成了父权代理人，作为丈夫的“喉舌”，当一辈子的“坏人”。从父权的受害者到沆瀣一气，沦为帮凶和伥鬼。屠龙少女终成龙，老太太的黑化史成为一则颇为典型的“中式恐怖故事”。

【3】《田耕纪》对女性的塑造，有深挖也有偏颇。但归根结底，虽然包裹在“AI虚拟游戏”的新概念题材下，但讲述的仍是传统女性的“传统”故事。一种是传统女性的幻想：即便嘴上说着要独立自强，但打心底里还是希望找到个如意郎君金龟婿，就能不用为生计烦恼，把重要决策和方向都交由对方决定，自己甜美娇憨，貌美如花。另一种是传统女性的现实：作为外人被纳入门，全方位融入父权家庭。从新娘变成老娘，接过婆婆料理家务的担子，将传宗接代生到儿子视作“任务”，在被苛责中不断自省，削足适履般把自己塞进“好儿媳”的标准和框架里。

是挺贴近生活，也挺写实没错，但仅仅还原生活还不够。毕竟已经是新的时代了。在这个女性像游戏里本来按照系统运行，千百年无知无觉的NPC突然觉醒的时代；在这个女明星离婚不再是见不得人的耻辱，反而被全网恭喜，成为勋章的时代；在这个虽然仍有掣肘，但女性获得前所未有的读书工作机会、能够走出家门的时代……一切都箭在弦上，一切都蓄势待发。这届姑娘以极快的速度萌芽了意识，张开了双眼：她们需要与从前不同的，新的女性叙事，新的女性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