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同事、老朋友严家炎先生

本文转自：中华读书报

严家炎先生和谢冕先生

在我讲话之前，征得卢晓蓉老师同意，把微信群中给严先生和卢晓蓉女士生日祝贺短信念给大家听了。下面，我作为老同事、老朋友说几句。

张宏森先生对严先生有个全面评价，我不再重复了。我想讲两个词，一个词叫继往开来，一个词叫求实出新。

先讲继往开来。严家炎先生青年时代是个文学青年，在安徽铜官山煤矿做文字工作，后来进了华东人民革命大学。他没有上过正规大学，大学本科都没有上过，他以同等学力报考了北大第一届、可能也是唯一一届副博士研究生，副博士是什么呢？ 当时学习苏联学制。但是严老师副博士没有读完就变成大学教师了。这个我要说几句，他的副博士研究生指导老师是中文系当时的系主任杨晦先生和钱学熙先生。他的方向是文艺理论批评。读着读着，杨晦先生等中文系领导觉得严家炎先生有点屈才了，就让他破格当了中文系的教师。严老师当了老师以后很快就开了中国现代文学的课，给大学生讲课。在这个同时，他又从现代文学跨界。他关心到《李自成》《创业史》等等当代文学作品，也就是说他从副博士研究生变成北大现代文学教师，与此同时他又进行了当代文学的研究。

严老师做了这些工作以后，学术界很看重他，觉得他是一个人才，虽然年纪很轻，而且没有学位，但他是一个人才。他遇到了唐弢先生。唐弢先生正在编《中国现代文学史》，很快就让严家炎当他的副手。严家炎阅读了全部稿子，并且亲自修改。唐弢很看重这个年青学人，就把重任托付给他。于是现在大家看到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第三卷是唐弢先生和严家炎共同署名的。他得到了当时的现代文学非常重要的导师的器重，而且把唐弢先生原来承担的主编文学史的全部工作接替下来。

1989年王瑶先生在上海去世，严家炎被学界选举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的会长。你想想看，一个普通的文学青年到大学老师，到他现在的经历，他是中国学界顶尖的人物。他接手北大中文系系主任工作以后，秉持杨晦先生传统，发扬北大办学精神。在中文系他是令人生畏的一个系主任，但是又是非常亲切、友好的系主任。为什么生畏呢？ 因为他太严格了，连我都害怕他。我害怕在他前面说话不准确，他会纠正我的。

严先生这样的成就是由于他的勤奋、由于他的才华、由于他的智慧，更由于他的悟性。他是为人和为学连在一起的。他不仅学业好而且人格高尚、人品高尚。这就是我所认识的严家炎。

我为什么说继往开来呢？ 严家炎先生接受了唐弢和杨晦、王瑶先生的传统，把它发扬光大到了今天。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同代人，但是以严先生感到骄傲。我们向他学习，向他学习扎实的学问，还有高尚的人品。

另一句话求实出新。我不用创新，创新用得很多了。我个人感觉严先生是一个轻易不发表意见的人。他言必有据，必须讲道理。他是有道理才讲的。他一般不说的。我跟他接触当中，突然有一天他说“金庸开展了静悄悄的文学革命”，这句话我听着非常吃惊，金庸他怎么开展文学革命呢？ 一直到昨天我还在琢磨这句话，为什么呢？他随便说的吗？他不是随便说。他阅读了金庸作品，和金庸先生接触，经过思考才讲这句话的。大家都知道《天龙八部》等等作品是俗文学，我们受到的教育是“五四”以来的雅文学。雅文学和俗文学不一样，我们一贯对俗文学很看轻，所谓鸳鸯蝴蝶派就是这样来的。鸳鸯蝴蝶讲的是性爱或者恋爱，是爱情故事，一直受排斥。金庸先生出来以后写的作品那么多，读者那么欢迎，肯定是一个革命，而且这是静悄悄的，改变了我们的观念。

再说说《创业史》的问题。那个时候高、大、全的人物是应该推崇的，有缺点的人物是应该受排斥的，应该受批评的。严家炎反过来，他不为潮流所裹挟。他就说梁生宝这个人物有缺点，而真正写得好的是梁三老汉，他是和潮流不一样的。严老师一贯谨慎为言，严肃地做学问，他怎么能够下这个判断呢？ 因为他有思考，他不跟着潮流走，他有自己的思考，就这样做了。这就是严先生。今天我们座谈会的题目叫“求实”，严先生不仅是求实，他是出新，他的出新语惊四座，我们觉得一贯严谨的严家炎突然不严谨了。这是我经过多年思考得到的结论。

当然大家知道，我们给严先生开玩笑，他的外号叫“老过”，过于执，但是我觉得“老过”有的时候他就不过。说他“执”是对的，他的执着有他的信仰、他的理念、他的思考，是有了这个思考才表达出来的。严先生不是完人，但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是我们值得学习的同行人。当代学人要向严先生学习很多东西，学问还有人品。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