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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对上海女性
多少有些误解
王家卫导演的电视剧《繁花》跨年火爆热播,男主角阿宝与三位女性演绎了人世间情感与金钱的纠葛。马伊琍在剧中出演的角色是一家小餐厅的老板娘,她与胡歌饰演的阿宝之间既有亲情和友情,又有不能圆满的爱情。
△电视剧《繁花》马伊琍饰玲子
马伊琍:玲子属于比较老派,比较保险的人。
玲子名义上经营着宝总参股的夜东京餐厅,实际上是在经营宝总的生意主场,并承担着黄河路上的流言蜚语。
田川:你说大部分可能其实并不了解上海女人。
马伊琍:对,他们可能觉得我们比较务实。我觉得务实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比较早开始接触跟钱有关的事情。戏里我骂阿宝是“脱底棺材”,就是败家子的意思,如果棺材底脱下来了,棺材也就废了。我妈就一直说,如果你有十块钱,那只能花一两块,大头部分要存起来。如果花八块留两块,完全不给自己不留后路,就叫“脱底棺材”。一定要存钱,然后按现实状况去花钱。
繁花里的玲子,一面是精明强干,另一面是斤斤计较。她能为阿宝斩妖除魔,却也显得市侩贪婪。她看上去眼里只有钱,不断搜刮阿宝的钱财,以至于被爷叔称为“讨债鬼”。
田川:对玲子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钱和首饰能让她更有安全感吗?或者她在恐惧什么?
马伊琍:我觉得玲子没有恐惧。钱这些东西很现实,每个人都需要,不需要有羞耻感。而且玲子已经表达了,这些东西放在她这儿就是阿宝的保险,如果有一天阿宝遇到什么问题了,都是可以拿出来救他的。
有人说,看懂的人应该最喜欢玲子,她最有上海女人的腔调和头脑,对阿宝是亲人一般的存在。阿宝在黄河路是宝总,在夜东京是阿宝。
田川:好像男人只有在非常信任的女生面前,才会展现出小孩子的那面。
马伊琍:我觉得玲子身上有很强的母性,她对阿宝来说很有安全感。虽然每天被玲子数落,但阿宝知道是忠言逆耳,按上海话说,他听了其实是窝心的。上海女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喜欢说好听的话。所以大家对上海女性多少有些误解,觉得我们爱发嗲、爱作。其实我们很少发嗲,我们有时就是好好的话不能好好说,一定要用嗔骂的形式说出来。我觉得底层原因,其实是女性的骄傲和自尊心在作祟,她对这个男人的关心和关爱是装不了的。所以我觉得阿宝很清楚,玲子骂得越狠,这个女人其实对他越好。
电视剧《繁花》的故事背景,是1993年的上海,在20世纪90年代,上海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经济变革,这一时期被称为上海的“黄金十年”。对马伊琍来说,1993年,她是一名高中生,因为喜欢跳舞,她考上了上海电视台的综艺舞蹈队。
马伊琍:那个时候上海电视台有一个综艺舞蹈队,我给很多歌星伴过舞。每年上海电视节,都会有香港的歌星来演出,我就给郭富城伴过舞。他非常敬业,当时很多歌星是由别人替位跟我们排练,只有他是亲自到体育馆,半夜两点半教我们跳他的舞,印象非常深刻。
田川:那会向往和他们一样成为闪耀的那颗星吗?
马伊琍:他们是歌星,我唱歌没那么好,只是单纯喜欢跳舞,喜欢在舞台上表演。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的同学会让我拿一个本子找他们签名。我亲眼见过在万体馆里,有歌迷喊钟镇涛喊到昏过去,最后被抬了出去。我觉得我还是比较理智的。
田川:所以不是会疯狂追星的人。
马伊琍:从小到大我都比较理智。伴舞是我喜欢做的事,它又是我学习之外的一份兼职,我很珍惜,也很喜欢。
田川:父母会把赚到的钱交给你打理吗?
马伊琍:全部给我。
田川:有多少?
马伊琍:一个月有100多块,在那会儿算非常多了。
田川:你怎么打理这份钱?
马伊琍:付学费,因为家里条件其实很差,这些钱可以帮父母减轻很多负担,剩下的过年还能给他们买点新衣服。
△马伊琍与林青霞合影
马伊琍成长在上海石库门,“伊琍”,上海话中“伊”与“燕”同音,就是父母亲希望孩子能像“小燕子”一般,留在家中被仔细呵护长大。马伊琍的父母果真像爱护小燕子那样,他们给予她精心呵护的同时,也给予最大程度的自由。
马伊琍:伴舞有演出费、排练费,所以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没再问家里要过学费。那会儿经常排舞到半夜,第二天早上还得去上学,但是我完全没耽误学习成绩。我觉得早一点踏入社会赚钱的好处是,它让我知道赚钱非常不容易,所以我从不乱花钱。而且当时家里也没什么钱,总觉得是在缺钱的状态下,所以就比较节约,非常有规划地去花钱。
田川:妈妈在什么地方会特别省钱,哪里又会松一点?
马伊琍:我们家几乎没花钱买过衣服,妈妈手很巧,全靠自己手织,衣服裤子都会织。织毛衣的好处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拆掉,洗完撑平又可以重新织,不花钱,唯一的成本就是人工。妈妈的台灯永远亮着,我们都睡了,她还在灯下织毛衣,坐公交的时候也在织,任何时候都在织。她知道我们无法在穿上用花钱的形式来满足,就用双手和智慧来满足,尽最大能力满足我们对美的追求。我们家唯一在吃上从不苛扣,我们跟爷爷奶奶住一起,营养很重要,所以从小我们家饭桌上就非常丰富。
田川:你最爱吃什么?
马伊琍:梅干菜烧肉,我们家几乎每顿都有鱼和肉,伙食特别好。
1993年的玲子和1993年的马伊琍,玲子最终要和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告别,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而高中生马伊琍,登上灯光璀璨的舞台,为天王郭富城伴舞,26年后,成为与郭富城同台领奖的影后。这些年,人们旁观她的起起伏伏,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成就了现在的马伊琍。
再颠簸的生活
也要闪亮地过
马伊琍回忆,导演王家卫第一次见到她时,聊了很多看似和角色无关的生活习惯。在《繁花》中,对玲子这个人物的性格刻画,一颦一笑一发怒一动情,来源于马伊琍自身对生活的观察和理解。
《繁花》里玲子的原型,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国潮里,最早一拨去日本打工的上海女孩。她们买一张单程票,不留后路。马伊琍记得,她小时候身边有很多这样的阿姨,她们大部分都很漂亮,往往是家里比较能干的那种女儿,胆子很大,野蛮生长。
马伊琍:很多上海女孩都要早一些独立起来,因为身上承担着改变家庭命运的责任。我认识的跟我差不多同龄的女孩子,都挺早出来赚钱的,那个时代物质匮乏,大家家庭条件都不太好。
田川:玲子通透和练达的个性,你觉得自己身上有同样的特质吗?
马伊琍:有。我们这个职业接触的人特别杂,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你得知道跟不同的人怎么打交道。但不管你如何八面玲珑,内心都得保持非常鲜明的清晰感和透彻感,就是要真诚面对所有关系,不能做违背心的事情。
田川:你的衡量标准是什么?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要接触什么人就拒绝。
马伊琍:只跟你喜欢的、热爱的人打交道,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很重要。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做不喜欢的事是在消耗你,可能会让你退步。
繁花里有一句台词,“感情这东西,头一转,就永远是另外一条路。”玲子拆掉旧的夜东京,重新来过。拿得起,又放得下。现实中的上海人管这个叫拎得清,人间清醒。
马伊琍:用导演的话说,阿宝是一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因为他没办法对别人负责。我觉得上海女性在感情上比较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东西是你放不下的。
田川:你也是这种个性吗?
马伊琍:我也是,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这个世界离开谁都能转,人也没有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但如果是美好的东西你要珍惜,我觉得玲子就是不执着。
最重要的是要能放得下,然后走过去。往前走很重要,不管前面是泥地还是平坦,我觉得都得往前走,走出去就知道前面是什么了,就知道该如何走这条路了。
田川:你觉得保持这种清醒有代价吗?
马伊琍:好像带来的只有正面没有负面,这是100%肯定的。唯一一点就是因为常常要去复盘,比不清醒的人想的更多一些,有时会有一些精神内耗,所以我睡眠一直非常不好。但已经形成习惯了,改不掉了。
在马伊琍眼里,《繁花》讲的不止男男女女、涨涨跌跌,它在讲的其实是江湖,江湖儿女会跳脱出那些儿女情长的牵绊和琐碎。她说,在《繁花》世界里不留恋、不执着、前程未卜,有人可以托付,也有自然的淘汰。王家卫导演表达的是人和人之间的侠义、情义和骨子里的“过命”的交情。
△电视剧《繁花》马伊琍饰玲子
田川:你觉得自己和玲子相近和完全不同的特质是什么?
马伊琍:我是一个充满活力,热爱生活的人,我和玲子都是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好好努力,好好活下去的人。今年拍《我的阿勒泰》的时候,剧本中有一段话非常打动我,“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这是我非常信奉的生活基本准则。
我和玲子不同的地方是,我觉得她用事业转移了对个人情感的注意力。但其实这个需求永远都在,每个人都有内心软弱的部分,只不过有的时候我们习惯用忙碌麻痹对这一部分的需求。人心是不会说谎的,那个空缺一定会时不时地出现。我希望玲子多关注自己一些。
一月中旬,电视剧《繁花》落幕,繁花和马伊琍,成为今年开年频频上热搜榜的词条,对马伊琍来说,她早已从“繁花”中跳脱,进入了新作品的创作。她说“我对作品从来不抱什么期待,因为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已经尽了全力了。大家在角色里看到了什么,就是我想表达的,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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