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小院

本文转自：贵阳日报

■刘琪瑞

初夏的早晨，风还有些凉意，我溜达到小城郊外。栗园边有一方篱笆小院，散发出幽幽的香，连风里都有股子甜味儿。我循着香气走过去，原来小院里有一株栀子花，白生生的栀子花开满枝丫，朵儿大、香气浓，诱得我使劲儿吸溜着鼻子，不由走进院子，伸出手摘了两支，簪在衣襟间。

院角拴着一只狗儿，听见动静汪汪大叫，我吓得赶紧溜出来。主人是个粗胖的妇人，见了我那副窘相，笑嘻嘻地说：“没事儿，摘吧、摘吧，你也是个喜欢栀子花的人！”有两只调皮的小蜜蜂嘤嘤嗡嗡飞来，落到我衣襟间的栀子花瓣上，女主人开心地笑，“小蜜蜂都跟上了你摘的栀子花，你也带上它们吧！”说得我也心生欢喜，记着主人的盛情。

从小我就喜爱栀子花。有一年夏天，母亲从集市上买来一盆栀子花，养在青石小院里，满院都香喷喷的，从早香到晚，连我家那只小花狗走近栀子花旁，也要停下来嗅一嗅。可好景不长，那盆栀子花渐渐枯萎，最后死掉了，我痛惜不已。父亲笑话母亲，母亲却说：“开了那么多花，香了那么些天，值了、值了！”

后来，父亲从种花的老友那儿讨来好多栀子苗，他在院墙边撒上厚厚一层土杂肥，翻挖了一遍，在春天里栽上一圈大栀子。第二年夏天，小院里的栀子花开得闹哄哄的，一直开到秋，一直香到秋，香得邻居都到我家摘花戴，香得母亲哼的小曲里都有栀子花味儿。

栀子花朵大，白生生的，它有六个花瓣，像洁白的六出雪花，古人赞曰：“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年。”“瓣香凡六出，却与雪花如。”炎夏的夜晚，坐在栀子花小院里，摇着大蒲扇纳凉儿，满身润染了栀子花的香，用老作家汪曾祺的话说，是那种“碰鼻子香”，“掸都掸不开”的香。香里有丝丝缕缕雪花样的沁凉，一直浸润到夏夜的梦里，香白香白的甜。

栀子花可作药用，具有清肺止咳、凉血止血的功效，可疗治肺热咳嗽、鼻衄等症。母亲摘了栀子花晒干收存，遇到邻家小孩鼻血不止，她把栀子花焙干为末，装在一根小竹筒内，向小孩鼻孔里吹，吹上几遍鼻血就止住了。母亲还会用栀子花同金银花、薰衣草一起搭配，制作花露水，夏日的夜晚喷上一些，不仅祛痱爽身，预防伤风感冒，连梦里都润满了缕缕清香。

到了秋天，栀子花落了，结出一颗颗长圆形的栀果儿，红殷殷的，母亲会摘下来晒干，用来疗病。有一回，我得了风火牙痛，母亲在我嘴里塞进两颗栀果，有点小苦，含上一会儿，牙痛就会消失。我们这些皮孩子在外面疯耍，胳膊腿儿跌伤了，青紫红肿，疼痛难耐，母亲找出收储的栀子果，研磨成粉，用老陈醋调成糊状，涂在伤痛处，干了再换，如此几次，痛肿渐消，活动自如。后来，我才知道栀子果也入药，性味苦、寒，有泻火除烦、清热利湿、凉血解毒、消肿止痛之功。

母亲还会用栀子果染布。她把栀子果用棉布一包包扎好，用石杵捣碎，放入一口大锅里，加水熬煮成赭黄色的染料，用以染布料、染衣服。染出的黄衣衫、黄被单挂在麻绳上，满院子的黄随风飘扬，暖暖的亮亮的，散发出一股子栀子花的清香，也把我的乡愁染成了一幅暖黄的画儿。

“不须结实成凉药，已解平生郁结心。”梦中，我变成了一只小蜜蜂，嘤嘤嗡嗡飞进了故乡的栀子花小院，“栀子花开啊开，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有栀子花熏染的夏天，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