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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网记者 张宏波
跨越23年时光,陈颖和父亲陈华,因为一串数字,终于再次“重逢”。
8月29日,在三亚市公安局,成为正式民警不久的陈颖,将024596佩戴在警服左胸前,这是她的警号,也是父亲生前的警号。2001年,在围捕一起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嫌犯的过程中,陈华不幸中枪牺牲。当时,陈颖刚满4岁。
至亲离去带来的悲怆,足以触及心底。但这种疼痛,陈颖经历过三次:2014年,哥哥因意外去世。2016年,母亲因病也离开了。陈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一件事:为什么当初父亲选择冲进去,如果选择留下来,结果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当佩戴上警号,听到对讲机里传出“024596、024596,情指中心呼叫,请归队!”的呼叫声后,陈颖立刻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答:“到!”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做出的选择。
陈颖。三亚警方供图
“坐在窗台上等他回家的场景一直刻在脑海中”
警号,对于一名警察来说意味着什么?一般情况下,一个警号会伴随一名警察直至退休,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刻起,警察就注定与这串数字生死相依。
2024年,本是陈华正式退休的年份,这也意味着他的警号“024596”本该“退休”。但如今,这串警号终于等来它的继承者——抚摸着胸前的警号,沉默了多年的思念和期盼,瞬间化作眼泪,彻底淹没了陈颖,她的思绪仿佛穿梭回了23年前的时光......
“小时候,我经常坐在家里的窗台上等他回家,每次看到他开着摩托车进院子,我就会大喊爸爸。”陈颖说,父亲在世时,自己年纪很小,许多记忆都已模糊,但这个场景却一直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还有一张和父亲的合照,也总会唤醒陈颖记忆中的美好。“那次是他难得休假,带着我们一家人去天涯海角玩,当时他举着我拍了照片。”陈颖说,父亲总是很忙,陪伴她的时间也很有限。
陈颖和父亲陈华的合影。三亚警方供图
与家人聚少离多,几乎是警察的常态。2001年的“五一”,原本陈华也可以轮休带着家人一起外出游玩,但警情却突然来临。
2001年4月17日,两男子在武汉市南京路制造了震惊全国的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公安部当即向全国发出A级通缉令。同年5月1日,陈华接到海南省公安厅通知,要求配合抓捕这两名逃犯。于是,陈华立即放弃了“五一”节日轮休安排,主动请战。
5月2日上午,在围捕嫌犯的过程中,面对穷凶极恶、困兽犹斗、负隅顽抗的持枪歹徒,陈华第一个冲入房内,连开两枪击中犯罪分子,为围捕战立下大功。
但几乎同时,犯罪分子也开了两枪,打中了陈华。陈华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最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牺牲。牺牲时,陈华年仅36岁。同年,陈华被公安部追授为“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被民政部授予“革命烈士”荣誉称号。而陈华的警号也就此封存。
陈颖。三亚警方供图
“这一生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他”
“爸爸在弥留之时,我去看他,还跟自己说不能让爸爸看到我哭。但这件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还是后来一个阿姨跟我说起的。”陈颖说,当时她才刚满4岁,哥哥11岁。
23年前的那个初夏,对于陈颖一家人而言,是至暗的。彼时年幼的陈颖并没有意识到,父亲永远地离开了她,也不明白“英雄”的含义。
“上小学后,老师同学会跟我提起,说我爸爸是‘英雄’。后来回家问哥哥和妈妈,才从他们口中慢慢了解父亲的故事。”陈颖说,“妈妈收集了很多当时的报纸报道,全部放在一个文件夹里,慢慢识字之后,我会去拿来看。”
为数不多的合照、当年报纸上的文字、身边人的口述,帮助陈颖拼凑出了父亲的故事。“但小时候对烈士的概念并没有那么清晰,心里更希望的是父亲能够陪在自己身边。”陈颖说,父亲的过早离世,注定是她一生的遗憾。“我还没有好好感受过他,也没有好好了解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对于我而言,最大的感受就是身边缺失了父亲这么一个角色。”
陈颖接过父亲的警号。三亚警方供图
“我永远被困在这潮湿中”
好在还有妈妈、哥哥和其他家人的陪伴。“妈妈是助产士,后到卫生部门工作了。”陈颖说,妈妈的工作也一直很忙。很多时候,都是家里的其他亲人在带她。但从小到大,她对妈妈都很依赖。
“她一直很坚强。”陈颖说,父亲牺牲后,母亲收起了父亲的许多遗物。面对着两个孩子,母亲逼迫自己硬生生地咽下悲伤,在内心擎起了一把火,像个战士一样挥舞着火把,驱散着灾难带来的黑暗。孩子们脸上的笑容,一直支撑着她跨过万般磨难。
但命运,却偏爱弄人。2014年,陈颖高三那年,哥哥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哥哥去世对妈妈和我的打击很大,我的成绩也开始不稳定,很怕自己考不上一本,让妈妈更难过,让她丢脸。”陈颖说。
“妈妈可能看出了我的想法,她让我放轻松,尽力就行,千万不要给自己压力。”陈颖说。后来,陈颖考上了广州中医药大学英语专业(医药方向)。
2015年底,在广州读大一的陈颖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说跟家人一起到广州体检。后来我去找她,她也没跟我说什么。”陈颖说,直到几天后,家里人才告诉了她实情:原来,母亲得了胰腺癌,因为不想她担心,所以选择隐瞒。
母亲胰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不到半年便匆匆离开,而陈颖的人生也似乎就此昏暗。
每年生日是她最难受的时候。小时候,父母和哥哥会一起陪她过生日;高中时,妈妈和哥哥会一起陪她过;后来,剩下妈妈,再后来,她只剩下了自己。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辈子的潮湿。“我永远被困在这潮湿中,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这是陈颖写在微信个人签名上的句子,看似平淡,却糅合着难以言说的情感,婉转中带着丝丝哀伤。
陈颖。三亚警方供图
“我想和父亲一样穿上警服”
陈颖曾怨怼过命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这个家?也曾无数次地想,如果爸爸当时没有选择冲进去,现在的生活会有多么美好。更是一度堕入迷茫,“以前和哥哥说好,约定一起留在妈妈身边。但他们都走了,我也不知道以后一个人该怎么办。”陈颖说。
尤其在遇到困难时,思想便会像钟摆一般,反复来回。幸好,父亲“站”了出来。“我会告诉自己,爸爸都为人民群众献出了生命,我这一点小困难还过不去吗?”陈颖说,尽管情绪上的纠结让她不断陷入自我调节,但她明白,生活总要向前看。
2019年,陈颖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海南。她决定好好想想,未来到底要做什么。“那段时间,经常看爸爸的照片,看到他身着警服,慢慢地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觉得我也应该穿上警服,走一走他的路,后来就决定去考警察。”
2020年10月,陈颖成了三亚市公安局一名辅警。为了当上正式警察,从2019年开始,陈颖每年都参加公务员考试。“但每年都差一点,有时候成绩没有提高,反而还倒退了。”陈颖说,“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一直考不上。”
但即便如此,陈颖也没有放弃成为警察的想法。“我当时想,就算当不了警察了,我也可以一直当辅警。”陈颖说,“后来经过努力,这才考上了。”
陈颖在反诈宣传工作中。三亚警方供图
“这串警号就是我的爸爸”
继承父亲警号的想法,也一直激励着陈颖。“在网上看到过很多重启警号的例子,每次看到,我都会哭。我知道,只有成为正式警察,才能够继承父亲的警号。”
“我宣布,警号024596重启,由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革命烈士陈华同志的女儿陈颖继承!024596,欢迎归队!”8月29日,三亚市公安局举行陈华烈士“警号重启”仪式。当场,三亚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郭刚向陈颖授予024596这个象征着两代公安人精神传承的警号。
“爸爸妈妈都很优秀,我在努力地向他们看齐,可能永远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没有办法像爸爸一样为人民冲在前线,没有办法像妈妈那么坚强。我会尽我所能,成为像父亲那样甘为人民群众奉献一切的人民警察,无愧这身警服。”陈颖说,希望以后她也能像父亲那样冲在一线。
警号024596。三亚警方供图
但她相信,戴上这个警号,会有更大的力量去支持她,她也能更好地完成这份父亲热爱的事业。“因为,024596这串警号就是我的爸爸。”
重启是回归,更是铭记,一串警号,两代传承,既是对烈士的敬仰和怀念,也使鲜血铸就的忠诚与担当有了新的延续。戴上熟悉的警号,陈颖也踏上了父亲曾经走过的路。或许这一次的“重逢”,她和父亲不会再分开。南海网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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