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的茶海 ●苏诗布

本文转自：三明日报

一个人与茶相处，是很正常的相处。而相处久了，把自己变成茶的另一半，那就有些意外了。在老苏的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茶的另一半。其实，有这想法时，老苏怕是觉得自己身体哪儿不适了，村里人让老苏去看医生，但是老苏觉得看了医生，他还是茶的另一半。

这种感觉的背后，是老苏离不开茶了。

见到同行，或是见到从远方来的茶客，老苏总是说，这茶就像人一样，是有魂的。只是我们无法看透而已。

制出上好的茶叶，是老苏的梦想，每一年都有这想法，但是每一年都有手松的时候，也就是说，茶的好坏，其实也没个定准。大家说好了，那就是好茶，可是一个人说不好，说这茶有黄土味，或是地瓜味，甚至是汗味儿，这些评价，老苏觉得，也都在理。茶的好坏，有太多的机缘。生产好茶，是一门手艺活，不能不重视。传统的茶叶制作，八成是需要改善的。老苏悄悄地做着自己的梦想。他想，要是能把自己家的茶园的茶全都变成好茶，这就足够了。可是多少年了，老苏的梦想只是实现了几趟。有几年，老苏的茶园收下来的茶叶，还没有到茶季，已经有客人事先买断了。看着自己呵护的茶青，成为别人的茶叶品牌，老苏心里不甘不愿。

老苏认了，自己的制茶技术得提高！

台商的进入，是多少年前的事，老苏也记不得清，只记得茶园上的一个背影。那人是怪，一直早出晚归，在茶园上站着，或是蹲着，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像是听到什么。老苏悄悄地跟着，就跟出了感情，跟出了两棵茶树的感觉。知道有一种虫子是灭不得的吧，茶树需要虫子的保护，这想法出自那人嘴，就更怪了。什么虫子灭不得？茶小蝉！为一只虫子，为茶小蝉，老苏也跟着早出晚归，也跟着怪怪地蹲着，几乎没日没夜，甚至用了放大镜子，对着茶树照着，生怕遗漏了曾经的相遇。你看，看见了这状况吧，这是多么微小的生命，它们近乎是全方位地与茶相亲相近，绿色的背后有动的感觉。茶叶的品质需要它们，特别是美人茶，更需要它们。老苏发现这些依附于茶树的小精灵，它们的生活是平静的，是久居而知甘甜的境地。

一个人止于茶园，长期处于茶园之间，对于手下的带着微微的毛绒绒的蓬松感的茶叶，老苏相信，在不同的人群里，他们会品出不一样的滋味、不一样的生活感觉。

老苏与海相近时，说不出自己的想法，只有茶在那个瞬间跳出来。那一回，老苏陪同台商到沿海，应该是送台商到厦门乘船。只有这一回，老苏与海最近。从海上回来，回到自己的茶园，老苏说，海其实就在山里！

茶农们自然不信，海就在海上，怎能落在山里？老苏说，茶人的海就在山上。茶农们还是不相信，茶人的海在水里，怎么能在山上。老苏不再细说，只是抬头瞧着天空，云卷云舒的天空，云朵儿流落四散。

云海也是海，那么茶海呢，它在哪里，是在田野上，还是在茶里，或是在海里呢！无边无际的境界才是海，有岸有边的才算是海，必定是要惊涛骇浪的，有经过惊涛骇浪必定会是心如止水。老苏这般推算着，总算在他的茶园里寻找到茶海的影子。

大仙峰是老苏的主山，一座山站在那里，一直就守着天空，特别的时候，云盖住了山峰，山峰从云端上成长起来。茶里的山峰在哪里，这是海的岸吧。对于茶来说，茶盏就是岸。老苏注重了茶盏的应用。其实，在老苏的眼里，或是心里，村里人家人人会制茶，人人会制成好茶，而且人人都能把茶当饭吃，这样的海的世界才算是真的，才有岸的感觉。好些人，做茶做了一半，就不再往下做了，说是没有应该有的利润，这确实是个问题，做茶能挣钱吗？老苏也没挣几个钱，在茶的环境里，钱似乎与茶是两个不同的道场，也许，这也是一种海！在这海面上，老苏看到他的同伴们都洗手上岸了，他却一直在海里。这时候，老苏明白茶海的意思。其实，在任何一个人的心里，坚持做一件事情，做一件自己认同的事情，他必定会拥有一片海，这片海是他自己的，不需要船，不必怕惊涛骇浪。老苏放下心来，日日夜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茶的四季没有那样分明了，春夏秋冬，每一个日子都是茶的日子。

德化的瓷器温润有茶感，老苏从小就喜欢，有茶的日子，瓷器的质感更温润，上茶山之前，泡一壶茶带着，那时候，是特别大的像竹子的筒那样的茶瓷器，茶叶是藏在其间的，茶水少了大半的时候，提着晃晃，能听到茶水的声音。把茶瓷器置放在较高茶丘的田埂上面，茶碗盖在瓷器上面，顺手又采了几叶宽大树叶一同盖着，没有树叶时，用茶园里的杂草捂住，这般环境显露在阳光里，茶水的温度一直保持在某一个度数里。用自然的气息养护，是茶园呢，还是茶？从茶园到茶树，到茶树叶，再到茶的成长，再到茶的品质，再回到茶水的润养之间，这个过程，茶瓷器就是一个中心，是位居于内心深处的灯塔！

这些年，茶瓷器多了，一壶变成六盏七盏，或是更多，在茶案上摆放需要的小茶盏，要多少就能有多少，茶客们围坐在一起，对着氤氲的茶汤水，回忆，展望，甚至想让时光停下来，这种感觉是对于茶客而言的，而在老苏的茶案上面，更多的是放置他的茶碗，一盘的青丝瓜，一盏的花生米，一碗的白米饭，一壶的茶水，这壶依旧是德化古旧的大茶壶，这大茶壶一直跟着，一直跟着老苏，青素的时光摆在茶案上面，虽说有些空，便是实在，几乎是每一天黄昏，老苏的日子都泡在茶水里。

茶海是什么海，老苏有些明白，又不敢肯定明白？但一触碰到那大茶壶，老苏的心里明亮明亮，像是又回到从前，回到最初的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