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湖北人在青海建了座大坝，没想到养殖的「三文鱼」占中国出口量的97%

政声人去后

花开终有时

「这些事我从来都不说」，在湖北麻城人老朱的嘴里，最后一个字「说」有点像第二声，随着声调逐渐上扬，拖得很长。

去年上半年他去世了，所以他讲的这些故事，我可以拿出来公开讲了。

2020年，家传编辑部刚成立，我受国家电网所托，写作一批退休老领导家传，向建党一百周年献礼，朱长荣退休前为国网一个省公司的工会主席，是我的其中一位采访对象。

大别山下

如果不是采访他，我以为大别山在安徽。

1942年9月28日，老朱出生在湖北省麻城县白杲区麻溪河乡朱家塝。这是一个典型的寒门之家，世代务农，生活清贫而质朴。

两岁多时，老朱母亲因病去世，留下他与父亲相依为命。为了维持生计，父亲将他托付给邻村的姨母抚养。姨母家有三个女儿和一个老爷爷，生活同样拮据。即便如此，姨母对朱长荣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她带着他下地干活，教他识字算数。

五岁时，父亲再婚，老朱回到了自己的家。面对新的家庭，他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但父亲的爱和继母的关怀，让他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然而，生活的重担并没有因此减轻。家里有四个弟弟妹妹，全家的生计都靠父亲一人操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老朱早早地学会了干农活。他跟着父亲下田，学会了犁田、插秧、收割等农活，成了父亲的好帮手。他还会自己打草鞋、上山砍柴。

尽管生活艰苦，但他对读书有着强烈的渴望。他深知，只有通过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凑齐学费，他想尽了各种办法。他跟着村里的大人挖中药、捡粪、做零工，用微薄的收入换取学习的机会。

有一次，为了挖到更多的中药，他不慎滚下山崖，身上多处受伤，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继续干活。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小学、初中、高中，他一路成绩优异，最终以高分考入武汉水利电力大学，为自己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

黄河之畔

1967 年，大学毕业的老朱被分配到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海南电厂工作。但那是个特殊年代，技术人员不被重视，出身和政治面貌才是根本。

直到1979 年，老朱在干部专业化大潮中迎来了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他被任命为龙羊峡水电站筹建处副主任，负责这座大型水电站的筹备工作。

龙羊峡水电站位于青藏高原，海拔高、气候恶劣，施工条件异常艰苦。

初到龙羊峡，老朱被「高反」折磨得不轻，头晕、呕吐，但他从未退缩。一次，为赶工期，他连续三天三夜泡在施工现场，困了就靠在设备旁眯一会儿，醒来接着干。

高原气候恶劣，风沙大，一次沙尘暴来袭，他护着设备，被吹得站不稳，脸上、手上全是沙子，眼睛都睁不开，但他硬是咬牙坚持，直到沙尘暴过去。

为了培养专业的技术人才，老朱亲自编写教材，组织培训，将一批又一批的学员送往全国各地的电厂学习。他提出「全员上学深造、全部老厂实习、全体龙羊安装」的三步走战略，确保了龙羊峡水电站拥有了一支高素质的生产技术队伍。

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动情的工作经历，几十年后，当他以东南沿海一个省份电力系统领导身份回到龙羊峡访旧时，所受到的礼遇，令他当场洒泪。

中国「三文鱼」

我们所读的教科书中，龙羊峡是国家建设的标志性工程之一，也是个电力工程。但在最近的新闻报道中，我才知道，这个水库早就成了鱼类的天堂。

龙羊峡水库海拔 2600 米，这里海拔高、日照足、水体净、不结冰，是冷水鱼养殖条件最好的地区之一。

虹鳟鱼是一种冷水鱼，因其肉质鲜美、优质蛋白含量高，深受全球消费者青睐。长期以来，国内市场上的冷水鱼大部分依赖进口。然而，龙羊峡水库的冷水鱼养殖，不仅满足了国内市场的需求，还大量出口到海外。

龙羊峡的水来自上游冰川雪山的纯净融水，很少受到工业污染，全年平均水温在 12 摄氏度左右，特别适宜虹鳟鱼生长。

据新华社报道，龙羊峡的冷水鱼占国产市场的一半以上，占全国出口总额的 97%。

这应该是电力工程师老朱肯定没有预料到的功德。

郁结40年

一位从底层奋斗上来的副厅级领导，在单位要表现出领导的「强势」，在家要表现出家长的「权威」，这让他「装」得颇为辛苦。

直到2020年采访写作家传时，他已经78周岁，子女早已成年，与妻子两人住在单位小区里，以前硬挺着的面子，似乎也没必要了。

第一次采访是个上午，10点多到达家里，讲到幼时苦难，他突然情绪失控，就像高原大坝突然溃堤，几十年的委屈、痛苦此刻倾泄而出，哭声伴着讲述，奔腾不休。

同行的年轻记者吓得不知所措，我作为一个专业的家传记者，知道此时应该让他痛痛快快地讲出来，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心灵疗愈的过程。

同时，这个时候也不应该打扰他，任何安慰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作为一个家传记者，我懂得老年学的基本知识，此时做好一个理解他的倾听者就可以了。

但他妻子并不懂这些，果然触了霉头。

12时多，夫人提醒该吃饭了，他不理会；接近下午1时，夫人再次来提醒，他突然暴怒，一手推开年迈的妻子，并骂了句「滚」。

我理解这并非他修养不够，而是作为一个硬撑着面子的男人，有苦有难从来都不讲，此刻的宣泄，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至今记得他的麻城口音，尤其是讲到苦难处，他那句「这些事我从来都不说」，拖着长长的尾调，并配之以右手向上挥动的手势，仿佛在用力地将那些沉重的记忆挥开。

因为我第一次的专业表现，赢得了老朱的尊重，此后每次采访，他都好好等在楼下，离开的时候一直送我到小区门口。

2024 年上半年，接到老朱去世的通知时，他那句「我从来都不说」又浮现在我眼前。

是的，家传记者所知道的，永远比家人更多、更完整。

后来这批家传得到了省委书记和国家电网的表扬，并成为省公司党组的学习材料。我想，这批家传中所讲的故事的真实性，而非以前那种宣传、教育性作品，才是真正打动领导的重要原因吧。

我写了300多部家传，发现许多成功者，其祖辈要么是读书人、绅士，要么是企业家地主。

当然，也有平民家庭出一雄杰，通过读书等方式逆天改命，从而实现阶层跃升。

举凡发达国家，学生入学先讲家传，次学国史，为的是真正认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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