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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年过后,初二开始已有人打包行李返程,村子一下子又回归了平静,车辆中不再有外地车牌,孩童的喧闹也随之消失,连许多老朋友也陆续离去。或许是因为今年的气候变化,又或者是大家都变得更忙碌了,仿佛所有人都在忙着投入工作。往年有些人甚至能待到元宵节才启程返乡,但今年,即便是我大哥,也在初八就匆匆告别了。他说工作繁忙,必须返回,让我有空时回来看看母亲,家里一切安好,只要人到齐就好。
这几年我一直在外地卖菜,特别是年底,工作异常繁忙。有时候得在凌晨三四点起床,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吃饭也得随便吃两口,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今年过年我没有回家,一直在外地度过。不过我已经跟母亲说了,过完年一定会回家住几天,争取在元宵节前夕回去,陪母亲过个节。只是当我回到家时,才发现大哥对我说了一句“慌”,这让我更理解了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的原因。
我在家里排行老四,小时候最期待的时刻是过年。那时候,父亲和大哥大姐都会从外地回来,特别是大哥,总会给我带回各种吃的玩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年节即将到来。
跟着父亲和大哥去集镇上采购年货,那时候的路还都是土路。我们一般吃过早饭,就三五成群地去赶集。集镇离我们村子近10公里,一路上都是人,非常热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尿素袋,用来装年货。
有时候我会背着一袋细粉回家,有时候是大白菜、菠菜之类的,也可能是鸡和鱼。
每次到家后,父亲就开始杀鸡杀鱼,我和大哥在一旁帮忙,或是去劈柴,等着母亲做丸子或者麻叶。那时候过年就是非常期待,每天都有事情做,一点一点地准备,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
小时候,很多人都说,如果每天都是过年就好了。
有些大人会说,如果每天都过年,那就麻烦了。
当时总是不太明白,后来自己成家立业了,才慢慢明白,如果每天都过年,经济上确实会有很大压力。但是在父亲去世后,我开始想,如果有更多的假期,那也不错,至少可以多陪陪母亲。
她一年到头都在家等着我们回来,只有过年时才能见到家里最热闹的一面,这是她一年中最期待的事情。
往年,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人都在家,父亲也在,日子虽然一般,但因为有人多,就算是吃点简单的菜也觉得很有味道,但现在不行了。
大姐嫁得很远,好多年没回来过,母亲很想念她,可是她婆家的地址我们也找不到。二姐有了孙子,一直在外地陪着儿子,很少回老家。
大哥的两个儿子婚事一直耽搁着,他也经常为此发愁。我相对来说还好些,结婚晚,孩子也刚上初中,只是工作忙,很少回家。
父亲还在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过父母在家是否孤单、无聊,毕竟他们两个相互陪伴,吃饭聊天也算是有乐趣的。可是父亲三年前去世后,母亲的身体也开始逐渐衰弱。
特别是今年,我又没能在家过年,想必母亲一个人过得很寂寞。
踏入腊月,母亲常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往年我总是最后回家,携带一些年货。到家后,母亲或是做饺子,或是煮面条,大哥夫妇也会来看看,尽管路上风雪交加,情绪依然愉悦。
每次出发时都兴致勃勃,尤其到了老家境界,心情激动,几乎想向路上的车辆大喊“我回来了!”。这种喜悦无法言表,仿佛是向远方述说,也像是向故乡倾诉。
然而今年母亲打电话时,我犹豫了。我含糊其辞,最后对母亲说大哥可能会先回家,让他陪你过年,我这边要看情况。
母亲听出了我的意思,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勉强说“咋,今年是忙是不是?忙点好啊,不回来也行,反正你大哥回来。”
我突然感受到母亲的失落。父亲去世后,每次过年母亲都期望我们能多在家待一段时间,尽管她明白我们都有工作、家庭,不便多说。我无法安慰她,只好答应过了正月初十回家,陪她过元宵节。
过了年,依然忙碌,直到初六才稍有闲暇。我决定提前关店回家,大哥也在家,这样就不算过完年。
然而我看到很多人已经返程,抱怨家乡年味不浓,除了我,几乎没有人回家。
大年初六,村子里几乎空无一人。大哥往年都是等过了元宵节才走,但今年却要提前走,借口天气不好。他说家里菜已备齐,想回来随时欢迎,母亲也安好。我答应他走了我就回去,以免母亲感到失落。
然而当我回到家时,才发现大哥说了谎,他的离开并非天气原因。
初十回到了家乡。
虽然路上有些雪,路况并不太好,但总体上还算顺利,至少没有像之前年前那样夸张。
途中车流相对顺畅,没有拥堵,大部分车辆都是返程的。我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是我提前回家了,而其他人才刚开始返程,就像是学校开学我已经把本学期的课都学完了一样。因此我感到很高兴。
回到家乡后,发现村里空空如也,街上鲜艳的春联和燃放鞭炮后留下的纸屑是唯一的痕迹,让我意识到新年已经过去了。
家门口,母亲坐在石墩上,穿着大哥送的衣服,双手插在袖子里。她见到我时眼中闪过迷茫,随后露出惊喜的表情,不停地向我挥手。
我一停好车,母亲已经走到我身边来,拄着拐杖,笑容满面。
我搀扶着母亲进了屋子,院子里晒着的鸡已经晒黑了。母亲告诉我这是大哥留给我的,准备让我在元宵节时吃。
家里各种食材和礼盒应有尽有。
母亲问我为什么孩子没跟着回来。
我说孩子要上学了,所以没有回来,等放假时再让孩子单独回来。
母亲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有些失落。她念叨着大哥离世的事,念叨着孩子没有回来,念叨着这个年过得有点冷清。
我告诉她,外面的世界确实不容易,但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在家待了两天,我渐渐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大哥可能隐瞒了些什么。
我后来才明白,除夕夜那天,我和大姐几人挂了电话后,母亲就开始感到失落了。她没有吃多少东西,甚至连她喜欢看的春晚都没有看完,就直接去睡觉了。
大哥说,可能是因为家里没人,没有热闹的气氛,所以这个年对她来说失去了意义。
这几天,我一直陪着母亲,给她做饭,有时还带她到村里转转,去看看田地,特别是那些长势良好的麦田,一看就知道今年将是个丰收年。
母亲站在田间,眺望着四周,指点着这块地是谁家的,指着那块地说长势不错等等。
她一辈子种地,对土地情有独钟。
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母亲笑着问我,外地的孩子能否也有这样的机会?
我明白,她是在想念今年没能见到我孩子的情景。
还有几个人在地里采摘野菜,每年过年后的风和日丽的下午,总能看到村里人三三两两地带着小袋子去田野里找野菜,他们说这时采摘的野菜最嫩最美味。
以前我们家也有这样的场景,只是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风渐渐大了,我带着母亲回家了。
我曾想过,我和大哥离开后,母亲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想过元宵节过后,她一个人在家会是何等情景。
她说她能照顾自己,生活无忧,不需要我们操心。
但这些天,我总觉得母亲情绪低落。
或许是因为大哥这一年过早离去,又或许是因为我只是短暂回家,一过了元宵节就得离去。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母亲花了一年的时间等待过年的团聚,但一过年,大家好像都变了,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情。
我只在家几天,母亲时而沉默,时而含蓄地问我何时离去,虽然她知道我和大哥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她从未说出口希望我留下的话。
我突然觉得,大哥是对我说了谎。
也许他早早离去,并非因为天气原因,而是无法忍受母亲的消沉、无助和试图挽留而又不言而喻的状态。
我也突然明白,以前父母常对我们说的那些“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担心”的谎言,如今也会被在家的人对在外打拼的孩子说出来。
在家的人,总不希望在外的人为他们担心。
也许,除夕夜母亲本就情绪低落,也许她一直希望我回家过年,只是没有说出口。
过了初二,村里开始有人返程,大哥也迟早要走,母亲问过几次后便再无提及。
大哥说,母亲那种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无奈。
失落、焦虑又不安。
但母亲终究没有言语,大哥还是悄然离去了。
大哥默默地离开,不欲言别。以往不论几点离开,母亲总要送行,或者让他带走一些东西。
但即便如此,母亲离别时还是忍不住落泪,努力控制情绪。
别离之苦,谁能忍受?心里滋味难言。如果在家也能赚钱,谁愿意远离故土去他乡打工?
但不走又能怎样呢?说得难听些,不外出打工谋生,将来有急需用钱时,又能拿什么去救急呢?
大哥不辞而别,深夜悄然离去,是不想见到母亲伤心,也不愿离去时自己心碎。
只能选择不告诉母亲。
然而母亲醒来后接到大哥抵达目的地的电话,依然心痛不已,虽有些抱怨,但终究也只能说“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往年我常先行,大哥留后。大哥一直说家里一切安好,放心离去。直到今年我留在家中,才知道,其实大哥也对我说了谎!
或许他也因我留下而心情沉重,无法忍受母亲的失落和无助。他选择离开,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大哥垫后,今年,就让我来吧!
希望日子慢一点,再慢一点,陪母亲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毕竟这一走,又是一年。
团圆总是短暂的,等待却是漫长的,在家的老人,用一年的时间等待几天的热闹,这个年,就像是梦境一般啊。
年过完了,出了正月初十,村里就安静的可怕,只是这样的日子,对于村里人来说,他们过了一年四季,也只有年根的时候,村里才会忽然热闹起来。
往年是我先走,大哥垫后,大哥一直说家里没啥事,让我放心走,直到今年我留在了家里,才知道,其实大哥也对我说了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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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照生成时间:2024-04-10 14:4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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