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和刘姥姥：道德底线的巅峰交手，同吃贾府这碗饭，谁更显高贵

妙玉很不喜欢刘姥姥，从“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后，妙玉对刘姥姥的态度，就能一清二楚。

（第四十一回）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宝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发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

正是妙玉的这一说法导致读书人对妙玉的很大看法，认为她不怜老惜贫，故作清高而无慈悲之心。

那么，事实是如此么？

我是君笺雅侃红楼，为您讲述《红楼梦》里的那些事儿。

要讲清楚妙玉为什么对刘姥姥意见那么大，就要讲清楚刘姥姥的定位。

读书人之所以盛赞刘姥姥，是源于日后贾府抄家，亲朋故旧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刘姥姥逆流而上，知恩图报收养了巧姐，也就是《留余庆》之说。

不过，关于80回后这段故事，原文并没有明确写出来。无论续书后的贾环、贾芸、王仁意图不轨，还是电视剧周岭编剧的巧姐被卖妓院，刘姥姥散尽家财，千里救援，都是不符合八十回前伏笔，尤其散尽家财千里救援之说，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一，古代社会对人口流动有严格限制，刘姥姥可以从京畿周边进城，当日再回去。但却不可能走出去家乡超过百里。没有“路引”必然被遣返。

而“路引”对于七老八十的刘姥姥根本办不下来，万一兵荒马乱死在外头，家属再来官府无赖闹腾，也很麻烦。

刘姥姥千里救援不能实现。

二，如果巧姐被卖进妓院，刘姥姥哪怕有钱也求不出来。那时候妓院都是黑恶势力，并不是公平买卖，到时候人没救出来，钱还被打劫了。

刘姥姥妓院赎人力所不及。

三，刘姥姥得了钱回家，并不是她说了算，肯定落入女婿王狗儿手里。

刘姥姥知恩图报，那王狗儿从名字也知道不是好人，让她倾尽家财救人不可能。

再说，作者“给”刘姥姥一家钱，就是为了日后巧姐安身立命。如果倾尽家财，刘姥姥一家活不下去，救了巧姐还是活不下去。

刘姥姥倾尽家财并不可能。

那么，真实的狠舅奸兄和刘姥姥知恩图报是怎么样的呢？

曹雪芹在第二十四回，借由贾芸求职，已经完整的给出了伏笔。

贾芸的工作被“奸兄”贾芹半路劫走，暗示贾府抄家，巧姐投奔铁槛寺，被管事贾芹不容，仅有一点细软也被奸兄坑骗，还意图不轨。

“奸”代表了“坏”。

铁槛寺无法立足，当时贾府大多数人都在那，贾芹也并不敢真害巧姐，巧姐身边必然还有平儿或者丰儿在，便离开铁槛寺“投奔”舅舅王仁。就是贾芸走投无路求助舅舅卜世仁。

卜世仁本应该帮助外甥渡过难关，可他不是人的袖手旁观，以还怕被连累为借口，将外甥“驱之门外”。

“狠”代表见死不救。

原本贾家抄家，巧姐有铁槛寺和舅舅家两个退路，这也是有人认为李纨袖手旁观不现实的地方。

别说那会李纨、贾宝玉等大人都在监狱，就算没在也肯定一分钱没有。巧姐有这两个退路，也不至于跟着李纨受苦。毕竟亲缘上，贾宝玉薛宝钗更亲，不也没管巧姐？

贾芸走投无路时，巧遇醉金刚倪二解了围，就是巧姐走投无路，巧遇闻讯赶来的刘姥姥，不怕连累仗义收养的后文伏笔。

没有散尽家财，更没有被卖妓院之说。

刘姥姥知恩图报的“光荣”形象，因此被无限拔高，以至于她被读书人大为赞颂，而忽略了曹雪芹写刘姥姥两进荣国府的目的，以及形象越来越猥琐，被贾府任意折腾的真实初衷。

刘姥姥的最初形象是粗鄙、滑稽和不堪的，这与她的出场立场有关。

刘姥姥两次来贾府，时间都在秋末冬初，这个时间点在古代是无可争议的“打抽丰”时间。

刘姥姥两次来荣国府，就是要钱的。

如果说第一次来，还情有可原。贾府资助拿了钱回去解决了燃眉之急。但第二次再来，可就是贪得无厌，没有底线了。

她在众人跟前，算什么螃蟹账二十多两银子，给贾母讲积德行善的故事，言外之意就都是要钱。

王熙凤讲她“捅给”贾母，也是为了将她从王家亲戚公开化，成为贾府亲戚，她和王夫人好方便给钱和解决问题。不然她老来，背后给钱让贾府人知道也不是个事。

而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形象，不像开始只是农村人的粗俗，变得猥琐、谄媚、狡猾又贪婪，皆因她的贪心而改变了形象。

事实上刘姥姥一家并不穷。王狗儿自家有房子有地，刘姥姥又把她的房子和地给了女婿继承，他们家在镇上还有买卖。只是因为经营不善，王狗儿好吃懒做而没有积攒瞎钱。

刘姥姥不说劝女婿励精图治——当然她也劝不了，却出主意让王狗儿来贾府打抽丰，就叫嗟来之食。

早些年就常有这种亲戚，不缺吃穿，只因没钱就每到秋末或者年底，来到比较富裕的亲戚家里连吃带拿，这种人本身就很讨厌，而以古人的德行标准，嗟来之食者，不但是小人，品德更是污秽。所谓烂泥扶不上墙。

如果抛开刘姥姥后面知恩图报救了巧姐，只从她两进荣国府，不知收敛的打抽丰行为来看，她被贾府捉弄，戏耍，被上下人等，包括妙玉、林黛玉和薛宝钗三个寄人篱下者瞧不起，是咎由自取。

毕竟甘于嗟来之食，享受空手套白狼的不劳而获，这种人是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的。

这也是作者写刘姥姥形象不堪的原因。农家人有很多，但大多都是老实人，绝不至于像刘姥姥那样“蔑片相公”一样厚脸皮任人戏耍。

正是刘姥姥的出场印象，才导致她日后形象反转的巨大反差，让人更震撼。

品德如刘姥姥这般“低”的人，尚且知道知恩图报。那些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之徒，罔顾亲情伦理如王仁之辈，该是何等的无耻无义。

所以，古人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诚不我欺。但“屠狗辈”本身就类似醉金刚倪二和刘姥姥，他们仗义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该是仗势欺人的流氓泼皮倪二和惯常嗟来之食贪便宜的刘姥姥，是不改的。

并不能因为他们的善举就推翻了他们的缺点，避而不谈就是掩耳盗铃了。

刘姥姥被妙玉不喜欢，原因并不是她穷，也不是她老，她脏。而是她嗟来之食者的品德低下如污泥，对追求无瑕美玉品德高尚的妙玉和黛玉，是一种刺激和不兼容。

尤其当她们都依靠贾府“讨生活”，刘姥姥讨要的这样“低三下四”没有底线，对妙玉等人也是一种羞辱和刺激。

古人形容品德高尚者如美玉。品德低下者如污泥，两者天生就不相容，才是妙玉、黛玉反感刘姥姥“吃相”的原因。与人无关，与品德有关。

而且，同样是吃贾府这碗饭，几个人也都不同。

林黛玉是贾府的养女，又是贾母外孙女，她的身份最正，尽管也是外人，却吃得光明正大。

薛宝钗是贾府的亲戚，又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她来贾府做客也可以吃的安心。但薛家赖在贾府不走，借机攀附反而与刘姥姥最相似，薛宝钗也最尴尬。

妙玉又不一样。她是元春省亲筹备期间，贾府下帖子请的客卿。

古人下帖子请，如主人亲至。妙玉在栊翠庵做主持，是双方各取所需。妙玉是贾府求来做“顾问”的。她在贾府最名正言顺。

看似都吃贾府这碗饭，二者道德本质并不一样。

就好像一个公司里，林黛玉是老板养女，薛宝钗是老板亲戚，妙玉是老板请的顾问，刘姥姥是上门找老板几次三番要零花钱的“无赖”，顾问瞧不起无赖，有什么问题？

所以，刘姥姥是个复杂的形象，读书人要全面去认识刘姥姥，才能知道她被戏耍，被鄙视，被调侃，被嫌弃，被取名母蝗虫的意思，并不是贾家人太不厚道，林黛玉太刻薄，妙玉太清高，薛宝钗太落井下石，问题还在刘姥姥自身。

而贾宝玉一口一个贫婆子，对刘姥姥毫不尊重，不是不怜老惜贫，只是看不起她这种上门要钱嗟来之食的行径。但该帮忙依旧帮忙。妙玉愿意将茶杯给刘姥姥卖了换钱，也是愿意救穷的，并不是全无情。

即便是贾母等人，尽管对刘姥姥和善，但并没有阻止王熙凤等人戏耍她，就是因为本心与贾宝玉、妙玉等人一样立场，只是人情世故遮掩了罢了。

也许只有平儿转述刘姥姥最后一句话才是贾府真正的实话：以后别再投亲靠友的了……

明确告诉刘姥姥别再来要钱了，再来也不给了，好自为之去吧。

比较起众人脸上戴着面具说话，妙玉、林黛玉和贾宝玉等，只是不善于隐藏和掩饰罢了。不虚伪不做作，更不该被误解。

尤其妙玉，作者用美玉形容她，就是最高的道德赞美，可不是假清高。不能被刘姥姥带偏节奏。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