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医大等全国14所高校百名师生自筹经费，联手复制实验——推翻《科学》论文 为中国诚信正名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何洁谈洁

“国内14所大学师生自筹经费推翻国际顶级期刊《科学》杂志论文，为中国正名”，近日，这则消息引发关注。记者了解到，事情的起因是2019年6月《科学》发表的题为《全球公民诚信度》的研究，中国在40个国家中排名最末，而衡量的唯一标准是捡到钱包后是否用电子邮件联系失主！这一结论在国内行为经济学领域引起轰动，来自中国14所大学的100多名师生自筹经费复制实验，推翻了这篇论文。今年7月，这项历经4年的研究最终发表在《美国科学院院报》。11月29日，记者联系上论文作者之一、南京医科大学副教授刘汝刚，详细了解他们复制实验、为中国诚信正名的经过。

中国在40个国家中诚信度最低？国内学者“坐不住”了

“《全球公民诚信度》研究实验的核心设计主要是研究助理假装捡到钱包，然后交给酒店、银行、邮局等公共场所的工作人员。”刘汝刚介绍，钱包里包含了现金、私人物品以及联系方式，“在中国人的习惯里，比较常用的联系方式是电话和微信，但在这个实验里，联系方式是我们很少用的电子邮箱。”

而验证诚信唯一的标准是“是否通过电子邮箱联系失主”。研究结果显示，在“诚信排行榜”上，中国位列倒数第一。“作为科研人员，我们理性分析了这一实验，发现了很多问题，其中使用了中国人不常用的通讯方式，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于失物招领，中国人一般都会直接交到警察手里，而不是转交第三方。”

2019年6月，这项研究在《科学》上发表后便在国内行为经济学领域引起轰动。刘汝刚表示，当时看到这个结果时，觉得不可思议，“不光是我，很多科研学者都‘坐不住’了，清华大学孙亚程教授、浙江大学周欣悦教授给《科学》发去反驳邮件，但是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复，后来《科学》把论文评论区都关闭了。”

“我们来复制这一实验怎么样？”在一个200多位学者组成的“行为经济学”微信群里，“群主”美国欧道明大学教授张琪的这一倡议刚一发出，立即得到不少人的积极响应，“当时我也在这个群里，当然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刘汝刚说。

新研究考虑环境因素，增加“钱包回收率”衡量标准

新的研究团队不仅有南京医科大学，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华南师范大学、复旦大学、深圳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等13所高校都有学者加入。

“原先的研究中调研了中国8个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天津、成都、杭州、西安，新研究增加了哈尔滨和我所在的南京。”刘汝刚介绍，仔细研究后，他们在新的实验里弥补了原先的缺陷，“比如，外国研究助理是匆忙交接，有时会很难区分交接对象是工作人员还是来办理业务的客户。实验过程中也没有考虑到温度、湿度、有无摄像头等环境因素，这些其实都会对人的行为举止造成影响，比如天气炎热干燥，人感到不舒适，可能会先将钱包放置一边，稍后再处理或者就忘记这回事了。”

新的研究复刻了原先的实验，但更加完整严谨，在实验过程中安排了两位暗中观察员，对于实验场所噪声、温度、人员密集度等一系列的数据进行了论证。同时为了保证事件的真实性和可追溯性，实验进行全程录音录像。值得一提的是，新研究还增加了“钱包回收率”这一衡量标准，在后期，实验员会再次到实验点开展回访，回收钱包。

“我们的钱包交接员也是外国人，是南医大国际教育学院的留学生，其他的志愿者是学校医政学院的学生，连我在内共7个人。”刘汝刚回忆，2019年下半年，他们利用空闲时间在南京50个公共场所开展“钱包丢失”实验。“最终，我们在南京地区开展的实验数据为电子回复率约27%，钱包回收率78%。”

在全国496个实验点开展研究，历经4年论文终于成功发表

同样的时间段，同样的实验也在全国其他9个城市开展。“为了保证数据的严谨性，那段时间，只要白天有实验，我们晚上就会进行线上复盘，大家一起听完、看完实验录音和录像，晚的时候能到次日凌晨两三点。”刘汝刚告诉记者，2019年底，全国496个实验点的研究结束，接下来就是数据的整理分析、论文的撰写投稿。

“中国公民电子邮件回复率为27.4%，这一结论和原来的研究几乎没有差别，但钱包回收率达到77.8%。这说明在中国，不能用邮件回复率的单一指标来验证是否诚信。”刘汝刚说，评估“诚信”，需要考虑不同的文化影响，新的研究中他们引入“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研究维度，以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公民诚信表现方式的差异，结果显示，“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的中国公民可能更倾向于“重视保管钱包、等待失主回来取”，而“个人主义”文化背景下的外国公民倾向于“积极联系钱包的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电子邮件回复率”与集体主义指数呈显著负相关，但“钱包回收率”与集体主义指数呈显著正相关。

在经过漫长的投稿、等待过程，历经4年，这篇汇聚了全国14所高校师生心血的论文，终于在2023年7月发表在《美国科学院院报》上。“我们群里一片欢呼，大家都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回想起参与实验的全过程，刘汝刚觉得最大的感动来自学生志愿者，他们放弃了休息时间，自愿加入实验，“因为没有实验经费，当初招募的时候，明确说明了不会有太多补贴，但他们的积极性依然很高。”

“经过这件事，我自己的收获也挺大的，做科研就是不断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们要敢于提出质疑，敢于挑战权威，不能盲从盲信，通过科学论证去证实自己的想法。”刘汝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