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的大眼睛

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林楣

猜想，它应该是个女孩。两脚严丝合缝地藏匿在身体里，两只手往前趴着，脑袋搁在前臂上，举止很文雅。

这油腻腻的垫子，连接着厨房与饭厅，本是防止厨娘上菜摔倒的，现在成了它的床榻。它仿佛一段被泡发的胖木头，纹丝不动。

唯一的厨师和唯一的厨娘，在不大的厨房里愉快地忙活着。渔港自产的海鲜，一番折腾就变成了油光光的饕餮美宴。香气撺掇在一起，搅得饭厅欢天喜地。兼任跑堂的厨娘因此忘乎所以，一声令下，让食客们自己去后厨添加茶水。坐在最边上的我，不一会就要拿着水壶去一下厨房，于是，我盯上了“木头”！

即使香气飘飘，木头依旧岿然不动。我思忖，这到底是不是一只狗？它能不能对这馋涎欲滴的香气给点起码的尊重？我用目光询问它。木头以极慢的速度略微抬起它的脑袋，然后以更慢的速度打开它的眼睫毛帘子，一颗饱满黑亮似大桂圆的眼睛极不情愿地瞥了我一下，似乎问：“你要干什么？”

这一瞥真的有点摄人心魄。感觉木头至少有本科文凭，满腹经纶全在眼里。它慵懒地瞥了我一眼后，然后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又极慢地垂下了它的眼帘子！

翌日，白雾茫茫。小伙伴们早起去渔港轧闹猛，我睡懒觉被抛弃。洗漱完毕，出来溜达，水上小木屋安静地伫立着，像值守的卫兵。几声大鹅的咏叹调穿过迷雾，哦，偌大的农庄除了我，还有鹅大哥和鹅大嫂。

沿着木栈道，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厨房的后门口。突然，看到那段熟悉的胖木头横亘在半道上，仿佛从昨晚的油腻垫子上平移过来，一激动，我大叫一声：“木头！”

木头定烊烊地看着我，居然起了身！再看，是短腿的柯基。“走，咱俩去兜一圈。”我假装它能听懂，慢慢地往前走，然后很小心地用余光观察，它竟跟上来了。我三步一回头，每次回头，它都用大桂圆眼睛瞅瞅我。它怎么不惧怕我呢？它怎么肯跟一个陌生人在雾茫茫中瞎逛呢？

我又假装和木头很熟悉。“木头，你太胖啦！”木头羞涩地低头，它好像能听懂。“木头，你怎么没有小伙伴呢？”

我们边走边聊。突然回头，如影随形的木头没了踪影。“木头！木头！木头……”我惊愕地大叫。三两声鹅叫，裹挟着我尖厉的叫声穿过天际。一个怪念头跳入脑海，木头会不会跌到湖里啦？这么大的雾，那么胖，脚踩空了……汗毛竖起来，不能坐以待毙，得救木头。我沿着木栈道，扯着喉咙叫“木头”。万分沮丧时，迷雾中胖木头笃悠悠朝我走来，并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家伙，它在问：“怎么啦？”

“木头，你去哪啦？！”

木头一步三回头带领着我往草丛里走，一坨粑粑呼呼冒着热气！哦，原来如此。

一惊一乍拉近了我俩的距离，它大概知道我喜欢它呢！从身后快走两步，与我平行了，呵呵，真有趣。

去渔港的小伙伴们依旧未归，我与木头坐在亭子里继续聊天。它不再耷拉着脑袋，而是仰望着我，明眸清澈，神与情高度统一，认真而专注。

是的，木头的大桂圆眼睛那么亮是有道理的。它不刷手机，它不贪恋美味（胖胖的身体该是以前犯的错），它专心内修，它有阳光、流水、空气、木栈桥……我刷手机，以为有了千里眼顺风耳，其实装了一篮子“垃圾”。若没有木头，此刻，我一定躺在床上刷手机，刷得双眼迷离、神情游离……

木头，我要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