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彩排”：芝加哥建筑双年展中的艺术与实验

第五届芝加哥建筑双年展近日在美国芝加哥多个展馆展出，呈现86位参展艺术家的作品。该双年展主题为“这是一次彩排”，意在探讨当代环境、政治和经济问题如何跨越国界，并通过艺术、建筑和公民参与等不同方式解决相关问题的。

在耶鲁大学建筑学院资深评论家克里斯托弗·霍桑（Christopher Hawthorne）看来，这是一个进行实验的场所，将建筑学脉络向多个方向延伸，而将“排练”与某种文化实践联系起来，是承认当下许多建筑师和艺术家所拥有共同兴趣的有效方式。双年展将重点放在了对历史的反思、社区参与，以及走出画廊进入社区空间。

法希姆·马吉德（Faheem Majeed）是浮动博物馆（Floating Museum）的艺术团体的成员，也是今年美国芝加哥建筑双年展的艺术总监之一。上月，他站在南区的一片土壤上，他边上是艺术家艾丽卡·艾伦（Erika Allen），后者是“城市种植者集体”（Urban Growers Collective）的创始人和首席执行官。在他们身后，是成堆的木材和一个两层凉亭建筑框架的雏形。这座亭子是他们与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的学生共同设计的。这一建筑将为“城市种植者集体”提供一个居住地，该集体开展与城市农业和艺术相关的项目，并将其在芝加哥的八个农场生产的有机农产品分发给当地的厨师和社区。

“它还没有完工。”马吉德表示，“这件作品与双年展的时间无关，而是正好利用这一时刻，建造出真正有用的东西。”正如双年展网站上含糊其辞地说明：在今年晚秋之前，该展馆不对公众开放。

芝加哥文化中心是双年展的举办地之一，主题为 “这是一次彩排”

任何双年展组织者都必须在公众参观、参展艺术家和捐赠者的期望之间取得平衡。另一方面，组织者也要兼顾装置艺术与社区需要之间的平衡。自2015年开始举办的芝加哥建筑双年展已迎来第五届，而芝加哥建筑双年展在装置艺术与社区需要的方向上往往用力过猛。

法希姆·马吉德和浮动博物馆联合艾弗里·R·杨（Avery R. Young）、安德鲁·沙赫曼（Andrew Schachman）和耶利米·霍尔斯博斯-斯波福德（Jeremiah Hulsebos-Spofford）将这次全市范围的双年展命名为 “这是一次彩排”（This Is a Rehearsal）。该展览的核心目标是利用230万美元的预算在芝加哥开发新的项目与合作关系，或是加强现有的项目和合作关系，使它们在二月份展览结束后能够继续存在。

此前威尼斯双年展中呈现的作品

这一双年展与近期其他的艺术与建筑展会有着一定的关联，包括威尼斯建筑双年展、圣路易斯艺术三年展和印第安纳设计节的 “哥伦布展览”。今年，这些活动都把重点放在了对历史的反思、社区参与，以及走出画廊从而进入社区空间上。莱斯利·洛科（Lesley Lokko）在策划威尼斯双年展时，在对建筑实践进行包容、补偿性定义的同时，还对细节进行了关注。圣路易斯三年展将政治有效地映射到地理环境中，沿着杰斐逊大道的南北主干线布置场地，以挑战既定的“扩张的命运”（Manifest Destiny）概念，即圣路易斯不过是通往美国西部的门户而已。而在芝加哥，漂浮博物馆（Floating Museum）将建筑之网向多个方向伸展，以至于展览看上去显得单薄。展览地点非常偏远。

艺术家塞缪尔·列维·琼斯（Samuel Levi Jones）和萨姆·范·阿肯（Sam Van Aken）以及建筑事务所 LAA Office 为纪念印第安纳州马里恩市私刑受害者而设计的纪念碑。

双年展的标题暗示了它与各种文化间的联系，就像内森·菲尔德（Nathan Fielder）的 HBO 电视连续剧《排练》（The Rehearsal）一样，演员们在剧中沉浸于他人的生活中。将排练与某种文化实践联系起来，是承认当下许多建筑师和艺术家所拥有共同兴趣的有效方式。排练是进行实验的场所，不必担心尴尬。如果建筑模型或图纸不是规划建筑的彩排，那又是什么呢？

而芝加哥文化中心是展览的另一个大本营，在这里，百老汇舞台设计师克里斯蒂娜·琼斯（Christine Jones）和纽约建筑公司 LOT-EK 安装了他们所谓的“一人剧场”（Theater for One）。这是一个卧室大小的表演空间，由剧院包箱重新改装而成，供一名表演者同时向一名观众朗诵一首诗歌。蒂娜·波斯特（Tina Post）的诗在空间中响起，近乎甜言蜜语：“萤火虫在高高的七月草地上，窥视者在附近唱着夜歌。大海和咸咸的微风、烤馅饼的香味。”不管怎样，这里环境私密，经济实惠，这才是关键。

参观者在芝加哥文化中心与 LOT-EK 设计的建筑装置“一人剧场”里互动。这是本届芝加哥建筑双年展的一个亮点。

其他装置则是用来测试未来的纪念碑，以纪念不断扩大的、更加多样化的美国群体。距离“一人剧场”不远处，是艺术家塞缪尔·列维·琼斯（Samuel Levi Jones）、萨姆·范·阿肯（Sam Van Aken）和建筑事务所 LAA Office 计划为1930年印第安纳州马里恩市私刑受害者建造的纪念预展。在芝加哥布朗泽维尔社区的一块长满草的土地上，诺曼·蒂格设计工作室（Norman Teague Design Studios）为废奴主义者安娜·默里·道格拉斯（Anna Murray Douglass）和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计划建造的纪念碑搭建了一个胶合板原型。

诺曼·蒂格设计工作室（Norman Teague Design Studios）在芝加哥布朗泽维尔展示了一个纪念馆模型

在其他地方，参展者们选择不按双年展主题的字面意思进行创作，而结果却普遍令人满意。在格雷厄姆美术高级研究基金会一楼的展厅里，珍妮弗·纽瑟姆（Jennifer Newsom ）和汤姆·卡鲁瑟斯（Tom Carruthers）将他们的实践活动称为“梦幻组合”（Dream the Combine），他们对明尼阿波利斯的建筑和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的谋杀案进行了编排探索。他们的装置作品里包括普通建筑的双联画，如一些小型银行，汽车配件商店等，这些作品挑战了人们对该市自弗洛伊德之死后的骚乱中恢复过来的可预见叙述。

格雷厄姆美术高级研究基金会举办的“梦幻组合”作品，展示了乔治·弗洛伊德谋杀案后明尼阿波利斯零售建筑受损和修复的照片

展厅左侧先是一栋完好无损的建筑，而右侧则是同一栋建筑的废墟，被烧毁或被反警察涂鸦覆盖。事实上，这些照片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前后对比”，而是纽瑟姆和卡鲁瑟斯所谓的“前后对比”。第一张照片是在支付了保险金，建筑物被重新铺设了屋顶和重新粉刷后的模样，这也是这些建筑的现状。

格雷厄姆基金会展厅展出拉丽莎·法斯勒（Larissa Fassler）绘制的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地图作品

拉丽莎·法斯勒的绘画细节，画上有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

在楼上，来自柏林的艺术家拉丽莎·法斯勒（Larissa Fassler）在她绘制的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大型地图上覆盖了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其中既有对社会安全网络崩溃的评论，也有无意中听到的谈话片段。这些文字大多是焦虑或委屈的。这一结果就像是对一个病态的美国城市进行了特异的活体解剖。

上述的两个展示将稳定的艺术与尖锐的政治结合在一起，暗示着双年展可能会是一个不那么令人分心的展会。

回到南区，在浮动博物馆工作室的一片土地上，艺术家埃德拉·索托（Edra Soto）安装了名为“距离（La Distancia / The Distance）”的候车亭。这是一个用装饰性混凝土制成的候车亭，其图案灵感来自波多黎各和西非的设计，它距离芝加哥交通局的公交车站只有几英尺远。根据马吉德的说法，这一项目最初计划是与芝加哥运输局合作，在公共道路上建造候车亭。但是，这一过程陷入了官僚主义的泥潭。

埃德拉·索托（Edra Soto）的作品“La Distancia / The Distance ”是一个由装饰性混凝土制成的候车亭

这足以让人怀疑： 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搭建索托的建筑，几乎不需要考虑城市规则的问题。他们所选择的解决方案是拥抱街头政治和公民参与，这也是本次展览的关键主题。又或者，这是他们回避一些问题的方式。

詹姆斯·R·汤普森中心（James R. Thompson Center）

詹姆斯·R·汤普森中心（James R. Thompson Center）是建筑师赫尔穆特·扬（Helmut Jahn）于1985年为伊利诺伊州设计的后现代地标性建筑。而浮动博物馆的一大亮点是有机会在新租户——谷歌（Google）进驻之前，将其色彩斑斓、令人眩晕的中庭用作双年展场地。由于音乐表演是展览的另一个主题，所以此次展品中还包括了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的小型音乐会（Tiny Desk concerts）场景再现。联合策展人耶利米·霍尔斯博斯-斯波福德表示，这是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第二次批准作复制，他将其称为“二重身”。他补充说，目前没有安排音乐表演，“我们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这些事情需要一些时间。”

在詹姆斯·R·汤普森中心（James R. Thompson Center）的中庭，参观者可以与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的小型音乐会复制品进行互动。

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一个大大小小活动都拒绝在“双年展时刻表”上进行的双年展呢？这是勇敢？讽刺？是“临时性”战胜了“精致性”和“易销售性”？是支持那些工作出色、需求明显的社区组织（如城市种植者集体组织）的原则性决定？

这或许包含了上述的所有因素，也可能是更简单的原因。这可能是你把建筑双年展的缰绳交给一个艺术团体时会发生的事情。当然，在他们看来，建筑是为了实现不同的，在他们看来更大、更迫切的目标。如果不是这样，那才奇怪呢。

话说回来，建筑专业甘愿被用作肥料。就像无论当地种植的蔬菜味道如何，肥料的利用是有限度的。当建筑只满足于形式而非目的，那么它所排练的就是自我边缘化。

展览将展至2024年2月11日。

（本文作者克里斯托弗·霍桑（Christopher Hawthorne）系耶鲁大学建筑学院资深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