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葛树丨向永蓉：乡村杀猪饭

乡村杀猪饭

文/向永蓉

“喂，蓉妹儿啊，下周六到我们家来吃杀猪饭……”前几天，乡下的大哥约我吃杀猪饭啦。

时进腊月，天气骤寒。在忙碌与繁华交织的城市琐碎里，每当接到乡下亲友热情邀约去吃杀猪饭的那一刻，都仿佛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我心底的柔软。

只为一份乡愁，我便马不停蹄地前往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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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吃杀猪饭，是去我曾经驻村的官渡镇大塘村，也是我儿时曾经生活过半年的地方。四岁那年，伯父想收我为养女，因此在大塘村生活了半年。伯父一家对我百般疼爱，可那时我只想要陪在爹娘身边，哪怕日子过得艰辛。我天天朝着老家的方向哭闹，后来实在没办法，伯父只好送我回老家。如今，伯父伯母已离开尘世，我却开始怀念起那些日子。

也许是对那熟悉乡味的深切渴望，也许是对质朴乡情的无尽眷恋，周六这天我带上女儿和妹妹早早踏上了赴约之旅。车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抛在身后，深邃无语的田野、片片绿油油的菜田、偶尔挂着几个柿子的柿子树、满树红绿相间的柑橘林……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闪现，偶尔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田园画卷。

进入大塘，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悄然开启。曾经泥泞不堪的角落，如今已被平坦的水泥地取代；往昔闲置破旧的空房，已变成崭新的“大塘书院”，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这些悄然发生的变化，犹如岁月的注脚，见证着大塘村一路振兴的足迹，也让我对大塘的未来愈发期待。

抵达大哥家时，附近的村民已相聚于此。烟囱升腾起袅袅炊烟，在寒风中缓缓飘散，将柴火的香气飘散至村子的各个角落。厨房里，嫂子和女人们正忙着准备杀猪饭的食材，大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刀具与锅盆“乒哩乓啷”的碰撞声仿若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猪圈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已准备就绪，他们是村里的杀猪“主力军”，亦是这传统习俗的传承者。七十多岁的杀猪匠老范，手持锋利的杀猪刀在磨刀石上霍霍打磨，刀刃与石头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另一边，有人拎着滚烫的开水，往返于猪圈与灶台间，脚步匆忙又稳健，热气在他们周身缭绕，仿若披上了一层薄纱。不远处，几个孩子瞪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眼中满是期待。他们紧紧地拽着大人的衣角，身体微微后仰，想要靠近一探究竟，但又有点胆怯，这姿态就像当年的我们。

随着一声嘹亮的吆喝，一时间，猪的惊叫声、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乡村的静谧。汉子们迅速将猪抬上早已准备好的案板，杀年猪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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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杀年猪是我家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那时物资匮乏，杀年猪就意味着我们将会有丰盛的美食与难得的欢乐时光。我们四姊妹会兴奋一整天。杀年猪时，我们会在一旁兴奋地围观，全然不怕那紧张的氛围，心中只盼着能早些品尝到美味的“肉朒朒”。

厨房里，心灵手巧的女人们将刚刚宰杀的年猪化作一桌桌丰盛的佳肴。案板上，新鲜的猪肉被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色泽红润、纹理清晰，仿若艺术品般陈列着。

回锅肉是杀猪饭必不可少的经典。将五花肉冷水下锅，加入葱姜、料酒，煮至七八成熟，捞出晾凉后切成薄片。熊熊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锅底，一会儿锅底呈现微红，锅中倒油，油热后放入肉片煸炒，待肉片微微卷曲，加入豆豉、豆瓣酱、蒜苗等配料，大火翻炒。厨房里香气弥漫，浓郁的香味勾动着味蕾。出锅的回锅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咸香微辣。一筷子下去，满满都是儿时的回忆。

血旺汤，这道看似普通却饱含深意的菜肴，现在成了杀猪饭的新宠，它能在瞬间温暖人心。新鲜的猪血凝固后切成小块，与嫩滑的豆腐一同放入锅中，加入葱姜、盐，煮至沸腾。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香菜，滴上几滴香油，一碗热气腾腾的血旺汤便大功告成。猪血鲜嫩，豆腐爽滑，汤汁鲜美。在寒冷的冬日里，喝上一碗血旺汤，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此外，还有爆炒猪肝、清炖排骨等一道道美味佳肴陆续上桌，摆满了整个桌子。这些菜品，皆以新鲜的食材、地道的做法，呈现出最纯正的乡村风味。它们不仅仅是一道道美食，更是乡村生活的幸福感，是我牵肠挂肚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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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围坐在摆满美食的桌旁，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老人们坐在上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中满是往昔岁月的回忆；孩子们则在一旁嬉笑打闹，手中紧紧攥着刚分到的糖果，偶尔偷偷夹一筷子肉放入口中，满足之情溢于言表；青壮年们相互敬酒，谈论着这一年的收成和在外的见闻，话语中既有对生活的感慨，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这一桌杀猪饭，虽没有山珍海味的奢华，却有着最真挚的情谊、最质朴的温暖。在这简单的饭菜中，我品出了浓浓的乡愁，那是对故乡山水的眷恋，对儿时玩伴的思念，对往昔岁月的怀念……在大塘村这方充满烟火气的天地里，邻里乡亲、亲朋好友的情谊仿若醇厚的美酒，经过岁月沉淀愈发浓香四溢。

在我所走过的乡村中，大塘村的杀猪饭是最隆重的。这一天，远亲近朋、邻近的村民都会相聚于此，从清晨一直到傍晚，把酒言欢、喝茶聊天，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不知不觉，夜幕悄然降临，我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感慨，踏上了归程。车子缓缓启动，亲友们挥手告别的场景，仿若一幅温暖的剪影，烙印在岁月的经纬里。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我想，大诗人陆游当年夜扣柴扉心满意足之态，也不过如此吧。

乡村杀猪饭是一曲唱不完的岁月长歌。它一头系着生养我们的土地，一头连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有那些不能丢失的文化和传统。

（作者系重庆市巫山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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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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