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中国甜

本文转自：湖州日报

○ 江南布衣

甜是人类的能量源泉，我们每天消耗的能量葡萄糖就占了80%。出于本能的需要，人一尝到甜就会产生多巴胺，愉悦感随之而来，因此人们习惯用“甜蜜”来概括一切美好的事物。中国人过大年是从甜开始的，甜象征着舒心顺畅，幸福如意，所以老一辈常说的年忙，也是忙得甜丝丝的。记得儿时我家吃年夜饭，桌面上摆满了火腿煨老母鸡、青椒炒目鱼、老法虾仁、炒细什锦、烂糊鳝丝、蟹末鱼肚等平时吃不到的佳肴美味。孩子们笑逐颜开，箸如雨下，很快就吃得肚儿溜圆。而当一直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将刚蒸好的八宝饭端上来的时候，又必定欢呼雀跃一片叫好。那自制的八宝饭用料讲究，上好的糯米经过精心挑选，浸透蒸熟，放在涂上熟猪油的大海碗垫底，依次填入自家洗的红豆沙、蜜枣、莲心、百果、冬瓜糖、胡桃肉、腌猪油、红绿果脯，再以糯米饭封口，上笼架文火慢慢蒸透，拿出来反扣在白色瓷盘中，即成半圆状的秘制家常八宝饭。吃前撒上绵白糖拌均，糯米饭粒晶莹剔透，豆沙莲心鲜甜蜜骨，果脯红绿相映成趣，香气四溢，色彩可爱，令人食指大动，尽管已吃得肚饱气胀，还是忍不住再舀上几勺。

近日在福建福鼎旅游，导游向我们推荐当地的名点八宝芋泥，摆噱头说：“这是福建沿海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筵宴上的压轴甜点，若无则被认为宴席不够档次，会招来宾客的闲言碎语。”这道闽菜做法并不复杂，就是将当地盛产的大芋头煮熟捣烂，加入红枣、樱桃、瓜子仁、冬瓜糖、白糖、桂花，最后淋上熟猪油再上锅蒸透。因为表面有一层熟猪油包裹，刚从蒸笼里出来的八宝芋泥端上桌时不会冒热气，不知内情的人容易上当，直接用勺子往嘴里送，易烫伤咽喉，想吐出来都来不及。

宋人笔记中读到过一则与芋泥有关的轶事，说的是北宋史学家郑樵（福建莆田人）离群索居，在幽僻的夹漈山上盖了三间茅草屋，治学修史。朱熹听说郑樵的大名，只身前往夹漈山拜访。两人一见如故，谈古论今，不觉天色已晚，郑樵留客人夜宿草堂。山上远离村落，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招待贵客，在角落里找到几个风干的芋头，煮熟捣烂，洒上盐巴和野蒜权当晚餐。郑樵为这简陋的饭食深感歉疚，朱熹见状笑着说：“郑兄用山中的芋头和野蒜，加上产自大海的盐巴来招待我，已经是尽山尽海了，这是天下待客的最高礼数啊！”郑樵待客的真诚实在自不用说，朱熹说话的技巧更令人叹服，用略带夸张的诙谐语言赞赏这顿晚餐，主宾相对展颜一笑，摆脱了因招待不周的尴尬局面。

八宝饭如今是江浙人家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道甜点，再穷的人家也要想方设法搞上一盆；饭店酒楼、商场超市春节前后都备有现成的八宝饭、洗沙羊尾出售，购者如云。如同福建沿海人家逢年过节必备的八宝芋泥一样，这些甜点不仅简单易做，老少皆宜，更重要的是八宝饭与八宝芋泥的甜，甜得舒心顺畅，甜得热闹欢庆，甜得充实醇厚。五颜六色的红枣、樱桃、莲心、果脯聚集在一起，看似互不相干，却相互融合，与中国人传统的几代同堂欢天喜地迎新春的氛围很协调、很合拍。舀上一勺，细细品味，舌尖就感到一注甜流沁入胸间，富有质感，还甜得很中国——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有质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