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天气旧时衣

本文转自：福建日报

胡美云

每年入秋，总能在朋友圈看到许多感叹时光匆忙、时序更迭之快的动态。一年当中，确实没有哪一个季节，会像秋季这般容易令人恍神，也没有哪一个季节，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唤醒人的怀旧之情。

一如我，午后读李清照词，读到“旧时天气旧时衣”，便恍了神陷入久久的沉思，想了许多旧时事。

想起少年时在家念书，学校离家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冬天时要起很早，凉风飕飕，我一边冻得悉悉索索地刷着牙，一边听着母亲轻轻地念叨，念叨着的不过都是一些陈词旧话，母亲来来回回地说了许多年。或者是说要好好念书，或者说些邻居间的琐事。那时年少，并没有细听这些话的心性，只想着天气真是冷啊，还要走许多路上学，可别迟到了。却不知道就是那些一个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那样不知不觉悄悄溜走的一寸寸光阴，那些看着每一秒都是新的时间，却染旧了时光染旧了容颜，将母亲的一头青丝染成了满头的华发。

那时候家里的境况并不好，供四个孩子上学后，再解决一家人的温饱已经耗尽了父母的心力，所以买新衣服是只有过年才有的事儿。我是老大还好一些，平时捡些亲戚家的旧衣服穿，偶尔还能再添些新衣服，穿到不能穿时再让二妹穿，二妹不能穿了再给小妹穿，将物尽其用做到了极致。

对于穿旧衣，我记忆深刻，母亲也记忆深刻，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念叨着：你读初二时，冬天太冷，你没有棉袄穿，我就拿了你小母舅的旧袄子，稍稍修改了一下给你穿，初二的大姑娘了啊，穿着男式的袄子，没半点嫌弃的就跑去上学了。母亲原本是带着取笑的意味讲我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讲完后却轻叹了口气，带着悠悠的感伤。关于母亲的那份感伤，已经同样做了二十多年母亲的我当然能理解。我笑着安慰母亲：没事的，现在日子都好过了啊。

却在恍着神的间隙里，对着时光那头那个年少的自己暖暖而笑，那个穿着旧时棉衣，在风雪里朝着学校的方向努力奔跑，用力追梦的少年，那个在贫瘠的岁月里依然一路善良一路温暖长大的少年，如此让人感动。

我的衣柜里依然收着少女时所穿的长连衣裙，这些年定期地整理衣柜，清理旧衣，丢了许多不再穿或少穿的衣服，但那几条长裙却一直不舍得丢弃。透过它们，我能看到旧时光里的自己，那个正值青春的自己，那个在当时季节里，当时的年华里，逛着街，认真地试穿，然后开心地买下它们的自己，那么美好。我穿着它们上过班，在图书馆看过书，和朋友一起聚会，合过影。那些久远的岁月，看着走得远了，却因为有了它们，便有了痕迹，便一直在。

“旧时天气旧时衣”的下一句是“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李清照的秋天是怀旧的，是不舍离别里带着深深的乡愁的。可是，在近千年时光之后读词的我，却在这样的深秋，这样的旧时天气里，被那些旧时记忆所温暖，所治愈着。

四季轮转，天行有常，岁岁如此。人穿行其中，朱颜暗换，自然不可逆。但是，总有一些记忆像这样陪伴着我们，温暖着漫漫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