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我的眼

本文转自：新民晚报

桑胜月

我的耳朵就是摆设，给人五官齐全的假象，给它戴上了助听器，它也不好好工作，到了聚会的大场合，一点面子也不给，摆出了罢工的架势，居然不肯将人家说的话传递给我，弄得我十分窘迫，害我像个反应迟钝的呆子。

你出工不出力，那我就炒你鱿鱼！我先后换了四副助听器，把我积攒的那点小稿费花得精光。唉，它们都是一个德性，先是工作得还可以，一旦表扬，就慢慢走了下坡路，直至又消极怠工。有时，我的耳廓感到疼，申请“减负”，取下助听器歇一会儿，谁知就会有忘带钥匙的女儿、不识相的快递员、没预约的学生：打座机、打手机、来敲门；甚至去了物业，说怕我出了“大事”！

我最怕的还是高楼火灾，午睡也不敢摘下助听器，只能安抚耳廓，忍一忍，阿拉就是这个命！

不过，冷静点看问题，还真不能单怪助听器。“助听器”，打头的就是一个“助”字，乃帮助、协助也，主角耳朵要主动作为，才是本分。

如若要责怪耳朵，无异于要责怪我本人。

我在大学里就患了中耳炎，但当年谁不是一枚热血青年，笃信“轻伤不下火线”。耳朵流水，不就是一点水吗，就娇气地去看病？工作了，有了公费医疗，但对口的是一个很小的区级医院，没有耳鼻喉科。终于转到了中心医院，一查，鼓膜已经穿孔，还已烂到了听骨！我拒绝开刀，只能反反复复地跑医院滴药水。耳朵时干时湿，毫无怨言地为我服务着、服务着，直到力有不逮……

如今，我对这副耳朵只有屈从，看电视、刷视频，一律看字幕，重温“默片”的韵味。太大型的室内聚会，非参加不可的，就备了小本本，你写下要问的，我哇啦哇啦说与你听。问答两尴尬！

不过，有时也要感谢我的耳朵，它为我屏蔽了外界多少的喧嚣与纷扰，还了我心境的淡泊与宁静。

如果说我对耳朵有所歉疚，那对眼睛就有罪过了，应作揖赔罪。我一向自诩火眼金睛，视力1.5保持了多年：煤油灯下、昏黄路灯下、耀眼阳光里、昏暗如晦的室内都在看。看什么？书呗！

在外孙女贝贝出生后，我重又跻身“上班族”——倒两部车去贝贝家“上班”。这两部车上的时间多珍贵，我不忍荒废，要知道，只要进了贝贝家门，这一天，我只能看如花儿般的贝贝，想看书？没门儿！幸好第一部车是从起点站开出的，我上车直奔我的专座：车头高耸的发动机罩右边的一个座椅，相当于现今的“副驾驶”座哦。据说此座蛮危险，然而在我看来，正是看书的专座，任身后车厢那个挤啊那个闹，我如入无人之境，车厢晃动，我心平静，两眼在书本上游弋得好自在，一两年里赛过又读了个学位……慢慢孩子大了无须我照顾，而人越老越早醒，往往五点钟就眼巴巴地看天花板了，顿悟：这岂不是天赐良机，看书多好！于是拉开窗帘，在晨光熹微中开始了我的阅读之旅，如果是夏天，我可赢得两小时的光阴，积少成多，不几天一部长篇就啃下了。

晨读书籍、日看电脑、现在还多了一个不闭眼就不放的手机微信……不想有一天，眼前飞起了小蚊子，晃动着暗灰的圆点，挥之不去，揉之不退，眼白还常充血……医生“吓唬”我：不能用眼过度！否则……

不听医生言，吃苦在眼前。2016年的春天，我的右眼突然钻心地疼，同时眼睛肿得桃子样，原来得了带状疱疹！带状疱疹生在腰里，就已能疼死人了，这是在眼上啊，我欲哭又止，直到书写此文的今天，还隐隐作痛！

痛定思痛，病毒何以从眼睛内部发威？这正是疾病单挑薄弱部位欺负你！

此刻我才真的害怕了，怕这副眼睛倘使不能陪我跑到生命的终点怎么办。我已听不真切世间的美妙，不能再伸手不见五指！

之所以写这么多，是想给那些整日戴耳机、刷手机的年轻人提个醒：耳朵和眼睛要跟我们一辈子，为了不像我现在这么狼狈，你们可要省着点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