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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天,分手两年多的孙海涛突然来找我。
他说:“莉莉,离开你我后悔了,我要把你重新追回来。”
真可笑,人生海海,我早已把这个前任赶出了记忆。
他却痛哭流涕,说这辈子,只能是我做他的新娘。
我如同看了一场蹩脚的演出,笑道:“孙海涛,曾经的我把你惯得太自信了,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所以,慢走不送,希望我们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孙海涛似乎根本没料到,我会如此绝情。
他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然后,恼羞成怒地离开了。
事实上,遇见以及离开他,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
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成长。
02
我和孙海涛的故事开始于2012年,我19岁,大二。
他爸妈在我们学校食堂承包了一个麻辣烫摊位,孙海涛偶尔会过来帮忙。
大学时代的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麻辣烫,无它,因为在整个食堂,麻辣烫是最便宜的。
吃的次数多了,和孙海涛爸妈也就熟悉了。
有天晚上,我又在食堂关门前的十分钟,进去吃饭。
还是按老样子,点了全素套餐。
但那天,我发现全素麻辣烫里,居然加了两个鱼丸和一根火腿肠。
是过来帮忙的孙海涛私自加进去的。
他把麻辣烫端给我后,说了句:“老吃素会营养不良,看你瘦的,真担心风一大就能把你刮走。”
因为这一句话,我突然泪目了。
这样被温柔细心地关怀,是妈妈还在的时候。
03
我上初二那年,妈妈因乳腺癌去世了,留下我和爸爸相依为命。
为了供我读书,爸爸白天上班,晚上做出租车替班司机。
就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关心关注爸爸的健康。
包括上大学,我本来一心想去上海,但为了爸爸,还是留在了大连。
我学的是服装设计,一个无比烧钱的专业。
所以,整个大学,我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努力节约,过得很清苦,只希望爸爸肩头的担子能轻一点。
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孙海涛闯进了我的世界。
那天,前来帮忙的他听到妈妈感慨:“这个女孩每次都是快收摊来,这样我就会多给她加几把当天剩下的青菜,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这么懂事,哪像你,大手大脚的……”
于是,孙海涛自作主张地帮我加了两个鱼丸和一根火腿肠。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我虽然嘴上只说了句“谢谢”,但内心是铺天盖地的感动。
04
那天之后,孙海涛时常来学校找我。
高考落榜的他,跟发小一起开了家纹身店。
他比我大三岁,早早步入社会,幽默练达,讲起他接触的形形色色的顾客滔滔不绝。
而最打动我的,其实是孙海涛跟他父母的关系。
他可以跟爸爸称兄道弟,二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可以趴在妈妈肩膀上撒娇。
那时候,我羡慕他们家,渴望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尽管是孙海涛先追的我,但当我们成为情侣后,更为主动的那个人,是我。
那时候,每天一下课,我就跑到麻辣烫摊位去帮忙。
只要我在,孙妈就会很省心,因为她身体不好,我能做的尽量都帮她干了。
哪怕她只是咳嗽一声,我都草木皆兵,死活让她回家休息。
虽然嘴上“阿姨,阿姨”地叫着,但在我心里,是拿她当亲妈一样对待的。
有了孙妈,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年的母亲节,终于可以大张旗鼓地买鲜花买礼物,有人可送了。
05
而孙爸孙妈是真的宠儿子,甚至是溺爱。
孙海涛的纹身店收入根本不够开销,我眼见着他每次去食堂,孙妈偷偷给他钱。
更搞笑的是,孙爸默默地攒点私房钱,也在假装和孙海涛一起出去抽烟时,贴补了他。
那时候,孙海涛天天念叨着买车,不停在父母面前诉苦,说每天搭公交、坐地铁多么拥挤多么辛苦。
于是,孙爸孙妈心疼不已,拿出给他攒的买房钱,买了一辆车。
06
记得喜提新车那天,孙海涛拉着他爸妈还有我,沿着滨海路兜风。
孙妈高兴得不得了,对着儿子的背影各种夸赞:“有生之年,能坐上儿子开的车,真开心”,“莉莉,别看海涛没考上大学,但他社交能力强,又孝顺,这样的男孩,如今也是很难找的。”
孙爸更是兴冲冲地说:“儿子,每个月的加油发票留着,爸给你实报实销。”
孙海涛呢,一个急刹把车停靠在路边,对着孙爸的脸就是“啪”的一口,并唱:“世上只有亲爹好……”
那氛围,真是太欢乐了。
我做梦都想有一个这样的家,有爸爸有妈妈,有最浓烈,甚至夸张地表达。
殊不知,在他们家热烈的氛围下,我忽略了孙海涛一直被父母溺爱的真相。
和孙海涛恋爱后,我变得很快乐,是那种可以坦荡直接去爱的快乐。
他爸妈宠他,我也一样。
自己舍不得买衣服,却在他生日时,用勤工俭学的钱给他买了一双爆款篮球鞋。
知道他最不喜欢刷鞋,于是,每隔十天半个月,便跑到他家里,把他所有的鞋子全部刷一遍,整齐地摆在阳台上。
那时候还喜欢一件事,就是每次跟孙海涛一家逢年过节吃饭时,他和他爸负责推杯换盏。
我呢,默默坐在那里,帮他扒各种海鲜壳,虾、扇贝、螃蟹、皮皮虾……
就连孙海涛的舅妈都看不过了,当着他的面给我上课:“莉莉,男人不可以这么惯的,应该是他照顾你才对。”
我不以为然。
相爱的人,分什么你我,我在妈妈离开那一刻起,就知道爱一个人,有机会照顾他(她),可以相守,就是最大的幸福与幸运。
07
那时候,哪怕是半夜十点,宿舍已经关门,只要孙海涛央求我:“莉莉,我想你了,来看看我吧。”
我都会坐着末班公交车去找他。
室友们十分不解:“朱莉莉,孙海涛一无学历,二没钱,三不够体贴,四也没帅到人神共愤,你如此舔狗,图他什么?”
是啊,图他什么呢?
图他和父母亲密无间的关系;图他长我三岁的阅历;图他可以安放我内心缺失,却渴望表达的爱。
他的出现,把妈妈离开后,我坍塌的那个世界给撑得饱满热闹起来。
所以,我不介意闺蜜见孙海涛第一面就说他是个妈宝男,不介意她说我不是找了个男朋友,而是想给别人当妈。
我就是喜欢孙海涛在他父母面前撒娇卖萌的样子。
更何况,好的爱情,本来就有亲情的成分,而且,年头越久,亲情的比重也就越大。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还是一腔孤勇地陷入热恋。
08
第一次把孙海涛带到爸爸面前,是我大学毕业时。
爸爸对他很客气周到,一起吃饭时,爸爸帮我夹菜,我帮孙海涛夹。
后来,送走孙海涛,我问爸爸对他印象怎么样?
爸爸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了句:“我还是希望你找个成熟稳重,眼里有你,能照顾你的男孩。”
我当时特别不屑:“爸,眼里全是我的人,只能是你。我很清醒的,我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照顾。谈恋爱结婚,关键是找一个自己爱的,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的人。”
爸爸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对孙海涛并不满意。
但他是那种只要我开心就好的爸爸,尤其是妈妈离开后,他对我几乎百依百顺。
好像妈妈的离世,是他对我的亏欠一样。
09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商场,在一个品牌服装店做销售。
因为学过服装设计,对于搭配、款式、面料还算有点基本功和小心得。
所以,我慢慢积累了不少客户,收入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孙海涛的事业却发展得并不好。
他的店先后两次搬家,后来又跟合伙的发小闹僵,导致店里每个月都在亏钱。
看着他因为生意的事情患得患失,我各种安慰鼓励,以及金钱上的全力支持。
给他买衣服、鞋、手机,让他越是生意不景气,越是要拿出江山不倒的士气。
为了鼓舞他,我在他软磨硬泡父母要换车时,拿出所有积蓄并透支信用卡,为他换了SUV。
孙妈有些不忍心,她说:“莉莉,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而我理论依据特别充足:“生意不好,海涛心气都没了,钱咱可以慢慢赚,无论如何,都得让他振作起来,他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个车。”
提新车那天,孙海涛在副驾驶上贴了“老婆大人专座”。
他一路高歌,遇到红灯就会啄木鸟样地亲我,快乐得像一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
看着他开心成那个样子,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爱一个人,不就是力所能及地让他开心嘛。
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掌握爱情真谛的人。
10
直到2017年冬天,爸爸轰然病倒。
他倒在了单位,送到医院后,各项结果出来时,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心梗、胃癌,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但我不甘心,再三恳求医生再想想办法。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如果实在不想放弃,可以去北京试试。
于是,我一边安排爸爸在大连住院,一边求老师、同学,让他们帮忙联系北京的医院。
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让爸爸活下去!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在爸爸生病的关键时刻,孙海涛会表现得那么事不关已。
他只是和父母一起来象征性地看望了一下,并且随他们一起离开。
那会,我多希望他能说一句:“莉莉,我陪你一起照顾叔叔。”
可是,并没有。
爸爸入院急救的日子里,我白天黑夜地呆在医院。
曾经连续三个晚上,爸爸肌酐值高达1000多,医生不得不连夜给他临时血液透析,并且每两个小时抽血化验。
我清楚记得,从住院部到急诊检验科有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每到夜里,一个人走路时,会发出很大的回响。
值班护士忙不过来,每次化验都是我去送血样。
凌晨的夜,我一个人拿着血样穿过那条地下通道时,害怕极了,一路狂奔,感觉身后有无数个影子在追赶自己。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给孙海涛打了电话,问他可不可以来医院陪我?
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等来的却是一堆理由:“我白天店里太忙了,晚上还要加班;我妈说了,做生意的人尽量少去医院那种地方;我打小就对医院有心理阴影,不信你去问我爸妈……”
他全程都在强调自己,甚至都没有问我一句:“你累不累?困不困?”
在我为他负债的情况下,更没有提一句:“需不需要钱?”
没有,什么都没有。
伤心吗?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去伤心。
尽管后来我带爸爸去了北京,但依然没能留住他的生命。
从北京回来后,爸爸拒绝再去医院,他说从前一直忙着赚钱,都没有好好陪陪我。
这最后一程,他只想和我在家里一起度过。
我知道,爸爸是心疼钱,更心疼我,他不想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他要为我留下点什么。
一个月后,爸爸走了。
临走前,他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他死不瞑目。
爸爸清楚地看到,他在病中孙海涛的表现,他始终放心不下我。
11
爸爸的葬礼上,我一度哭得昏厥过去。
爸爸走了,我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和唯一一个爱我的人,我越哭,心里越清醒,越哭,心里越硬。
孙海涛和他爸妈都来了。
他们将一个鼓囊囊的信封交到我手上,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孙妈对我说:“莉莉,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就把房子卖了吧,搬到我们家,我们一家人都陪着你。”
我冷冷地说:“阿姨,不必了,我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孙海涛听了,尴尬地看着他妈妈。
孙妈急急地替他解释:“海涛这孩子胆小,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地方就是医院,这段日子,他可担心你了,吃不下睡不着的……”
孙爸也随声附和:“他都好多天没去店里了,钱也不赚了。”
可孙海涛明明告诉我,他每天工作很忙啊!
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很冷,不为别人,而是为自己。
就是这样一家人,尤其眼前这个妈宝男,自己差点把心掏出来,喂给他吃。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我的青春喂了狗。
那一刻,我的恋爱脑,强行被摘除了。
12
爸爸的葬礼之后,我在微信上明确跟孙海涛说了分手。
他说:“你现在什么亲人都没有了,跟我分手,你还剩下啥?”
我回他:“跟你在一起,我会变得更加一无所有,至少现在,我还有房住,有足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他说:“我不想跟你分手。”
我冷冷地回复:“不分手也行,你先把我替你出的买车钱还给我。”
从此,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对于那些付出的金钱与真心,我特别看得开:那是我这样一个恋爱脑的女孩,必须交的学费。
13
但我没想到,两年后,孙海涛会来找我。
却原来,这两年他换了多任女友,可是,用他的官方语言来说:“再也没找到一个像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孩,我爸妈说,如果不把你追回来,他们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我笑了:“你爸妈不是为你找女朋友,是帮你找家长,很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妈系女生了。”
孙海涛并没死心:“那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重新认识吗?”
我再一次笑了:“对不起,我不缺朋友。”
他居然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咱俩闹多大别扭,只要我找你,你马上就会跟我和好。”
听到这句话,我都想吐了,又觉得好笑。
我冷冷地对他说:“那个我,随着爸爸一起埋葬了。孙海涛,麻烦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不然就还钱。”
之后,我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与过去彻底告别。
人生,偶尔放放狠话,真的很治愈。
14
你们知道恋爱最悲催的是什么吗?
是多年之后再见那个人,你问自己:这么糟糕的他,我真的曾经奋不顾身地爱过吗?
那天,看着孙海涛离去的背景,我心疼了自己十秒钟,也只有十秒钟。
毕竟,曾经的走眼,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人说,身不苦则福䘵不厚,心不苦则智慧不开,心不死则道不生。
说得真对,所有大彻大悟的人,都曾不可救药过。
也许,像我这样的女孩,注定要因为爱情出生入死一次,然后才懂得:爱自己,以及把一腔挚爱,托付给值得的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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