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莺散文：遥远的高粱地

遥远的高粱地

文/王莺

小时候，只要我不听话，我姥姥就特别爱说:“把你扔高粱地里去”。为什么扔高粱地里去呢？听她的话音儿，感觉高粱地是贫瘠的，是荒野的，是恐怖的。

第一次吃高粱饴，感觉和姥姥说得有差异。

好像是80年代吧。我们后院屈大妈家的儿子结婚。我们小孩儿都堵在他们家门口儿，窗户下边儿。干嘛呢？等着扔喜糖。不扔，就扒门缝，敲窗户。两把喜糖扔出来，我都没抢着。眼看着一块黄灿灿的落到远处水管子上，又弹了出去。人散了，我找啊找，终于在砖头缝儿里摸出一块，黄灿烂的纸包着。剥开厚糖纸，还有一层薄薄的入口即化的糯米纸。有弹性，有嚼劲，却不粘牙。软软的，香香的……哦，高粱饴。

我们的祖先，最早从高粱中发现糖的存在，称之为“饴”。远古时代，生产的粮食谷物不多，吃饱了，才能想吃甜解馋。夏朝开始，谷物增多了，因收割后的谷物没能及时晒干，或保管不善致谷物被兩淋湿、被水淹浸等等，这些情况都有可能使谷物发芽。发芽儿高粱粒儿经熬制成饴成糖。

高粱，给了人世间最早的甜。饴，中国糖最早地在世界出现。

那时，我还是没见过真正的高粱，对高粱的认识还是那黄地儿糖纸上的大红穗子。第一次看高粱米，是当做减肥粗粮买来的，和小米，玉米，黑米煮的粥。那突出高粱谷粒儿，圆润，红红的。

高粱，禾本科。一年一生的高大的草本植物。"看你这孩子长得根高粱杆似的"。就是说高杆儿特别长，特别壮。是任何谷物身高的第一名。基部节上有一圈小支撑根，稳妥地等着让果实的依托。花柱分离，柱头，天生长成了扫帚状，仿佛本身带着清洁地球的使命。

花果期6—9月。两性花，男花女花。开花时，膨胀的压力使颖壳爆发开，柱头和花药同时伸出，花药裂开并散布花粉，伸到颖壳以外的柱头就可以接受本株的花粉自交，也可接受其他植株的花粉而异交，因此高粱是典型的异交作物。刚开一的花粉生活力强，萌发率高，花粉管伸长速度特别快。

花粉的寿命只有三个小时，而柱头受精怀孕能力可达一周。这就意味着高粱米粒们是不同年龄的一团队伍。通过风吹草动及自身模样进行天然婚配，繁衍而蔚为壮观队伍。

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禾谷类作物之一，原产非洲。 早在3000年前中国黄河流域等地就有栽培高粱的历史。并与谷子、黍稷、大豆构建了中国农耕文化的旱作生态农业体系。高粱有它有自我保护的武器。少年时身体里有一种类黄酮的化学成份，可作为一种靶标专一的无毒杀虫剂。

此外，它以极强的适应，抗旱抗涝性，一度成为裁培面积较广，喜温好阳热激情似火的队伍。

小苗，对光照最敏感，故北方品种南移则生育期缩短，南方品种北移则生育期延长。生育期长短决定着高粱的品质精华。高粱在《食物本草》有“五符之精百谷之长”的盛誉。高粱谷粒是酿酒、制醋等食用品的最好的原料。虽然，现在的高粱饴已然沒有高粱的踪迹。老穗轴，穗秆加工成刷、条帚等生活用品及工艺品随处可见。我们家包饺子的高粱杆盖帘儿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十几年了，操守依旧，它绝对不让包好的饺子们粘连，塌样儿。

中国高粱的前生灿烂辉煌，高粱的今世，无以言表至千里。

莫言获了诺奖。看了张艺谋的《红高粱》，我极想去高粱地看看。因为我对这个虚构小说和电视剧电影至今并没有完全看懂，印象深刻的是那火红的高粱地。爱恨，人性，抗日奇侠。文学艺术给予这块土地与赋予了太多期许。

导航定位:山东高密红高粱小镇。

“高密”，一定有很多又高又密的红高粱吧。念念不忘莫言的话:“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汪洋的血海。”经荣乌，长深，青银高速，一进入高密地界，我就兴奋起来。四个轱辘，辗转红高粱地，仿佛眼前的壮汉烈女都是余占鳌或者是九儿。

出了国道，进了乡路，开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影子。终于看到了红高粱小镇旅游景点的指路牌。看导航还有四公里。我下车，问路旁晒太阳的老人:哪儿有高粱呢？他一楞，咧开无牙的嘴不好意思地笑了，挠挠秃头:可远了，哪儿有呢？好像只有红高粱小镇才有。

我车子开的很慢，左看右看。游览路很长很顺畅。路两旁，时而是奥特曼铁塑时而中国结福字画儿。很多标语口号做得很精致:上面写着振兴高密文化，振兴高密经济，红高粱精神等。很多村口儿都竖着大牌匾，墩着大石头，也有的搭着大舞台。上面都有掉了漆或者已经模糊的刻字，说明，村史，村志。都说是跟莫言关系密切，莫言在这里吃过饭，莫言在这里睡过觉，莫言在这里路过……总之，快来我们村旅游吧。

“没有″“早就没有了”“没见过高粱”“红高粱吗？"“往东走三里，大栏村，有个唱戏的地方，才有一点儿，快去吧，高粱已经熟透了。”

1986年，张艺谋筹拍《红高粱》，他拿着一叠40000元现金放在桌面上，对200个农民说：“种100亩红高粱，电影拍完后高粱和钱，都是你们的。”他们瞪大了眼睛，这是第一见过这么多钱啊，但心里也是惴惴不安:都忘了高粱怎么种了。

几个月过去了，张大导演满怀欢欣地去看高粱地时，他气炸了。高粱长得参差不齐，文文弱弱，不高不密完全没有他想要的那种“野性”的感觉，他恨不得一把火把这片高粱全给烧了。

没办法，调了几辆洒水车，用了5吨化肥，天天在地里盯着，与村民们一起给高粱除草浇水。拍摄时，用大鼓风机使劲地吹。高粱们在风中摇曳，画面似乎非常唯美。

后来，高密市文旅企业红高粱集团计划投资42.9亿，造个占地2000亩的红高粱小镇，准备发展旅游业。有人提出我们真的种点儿高粱吧，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真的种点儿吧，我们这里地势低洼，有4条河流汇集，一到秋天就涝，种些高粱好活。也有人算了一笔账。在“东北乡”，玉米亩产一般在1200至1300斤，，将高粱收购的保护价定为不低于每斤2元。保守地说，亩产1000斤没问题，这就比种玉米一亩地多收500元。而且高粱收获后，还可以种植菠菜等蔬菜，收入也很可观。要是今年效益好，明后年这里将会成为高粱的海洋。 不管怎么说，在16年，高密又开始有了又高又密的高粱。

"红高粱小镇停车″停车场近在咫尺。一把生锈的铁链子大锁，把两开大门牢牢地锁住，收费窗口的电子显示屏时间停在某年某刻。一大片，特大一片的黄灿灿，褐红色，此起彼伏如海洋。我从旁边的断垣残壁进入，才看清红色的是玉米骨，黄色的是玉米粒，还有淡红没脱粒的玉米棒子，浅黄色的玉米皮。

高粱呢？哪儿还有高粱？进景区过个假桥才有吧，有什么可看的？

花了60元买了门票进去，彩旗铺天盖地。没走几步就到了高粱地。没有青纱帐的感觉，但还是很震撼。大红高粱穗子，一排排高粱杆子，手拉手的大宽叶子。一眼就望见粉色的桃花和山寨，实然就感觉一切都假了起来:假装蓝天白云，假装的土地河流，假装永不停息的情歌，还是什么是真的呢？但这些高粱是真的。实景沉浸式演出我看了大半场，演员们很漂亮，演技高超。

山寨里有很多余占鳌，山东小伙子又帅又高。民国街巷里的建筑西洋中式，山东姑娘温婉贤淑。布景造观犹如梦幻。这是原址吗？有说是，有说不是。我只当又是一次沉浸式演出。

我想取几穗高粱带回北京做标本，这是我多年的习惯。有的高粱叶片上出现橙红色或棕红色的锈斑，有的茎秆上出现棕色或黑色的斑块。有的叶片上出现不规则的洞口或窟窿。还有的穗上有白色的丝状物或黑色的虫子粪便。我们的高粱是给人看的，又不吃，您选好的。最终，我还是放弃了。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马铃铛响起，伴随着粗狂的嗓音，浓烈的西北风粗犷地扑面而来，音乐响起，电影《红高粱》，经典的颠轿的场景浮现在你我的眼前，更加虚幻。无法收割的风景，高粱地越来越远了。

我回坐在车上，停在路边儿，行人很少，车也不多，

根本没有人在意，谁家的烟筒先冒烟，谁家的高粱先红了脸。刚刚四点，炉包店就打烊了。

我心不甘，继续找红高粱地，那片海洋。我终于看见一片红高粱，夕阳下，穗子，显得更红。导航上显示山东省高密市龙王官庄。有个不大的牌子:回龙吟酒厂。

一个漂亮的女人在田头，我和她攀谈起来。

她说起高粱，高粱酒滔滔不绝。看我去年引种科研的新品种，在破土而出那一刻起它的红色生命力就非常顽强，幼苗里含有一种氢化物的东西，它是有毒的，不管是虫子还是说食草动物，都不敢吃这个东西。所以我们的高粱根本就不用打农药。南京大学学生物的焦绪杰说。她现在是这个酒厂的厂长。

我问她:“你吃过红高粱吗"？她一顿，"好像很小的时候吃过，涩涩的，不好吃”她话峰一转:高粱是白酒的灵魂。

高粱在蒸煮完之后呢，它还是颗粒分明，这对于固态发酵来说至关重要，而且高粱淀粉，脂肪，蛋白质的比例这有利于酒的发酵。所以说高粱这个特点啊，跟白酒那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香精兑酒精。

一般来说，100斤高粱可以酿出65度左右的白酒50斤或者100斤或者150斤。谁也不知道到底能出多少斤，这些似乎由高粱的品质和酿酒人的手艺决定吧，嗯，还有运气…

中国白酒选择了高粱，这天造地设的一对，透明的灵魂。

弯头高粱白酒是我国特有的酒种，同时也是中国饮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独特的民族文化内涵，承载了中国人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中国人的一生，从出生开始就与白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岁月酒、升学宴、结婚宴、生日宴都少不了白酒的捧场。

白酒是粮食精，一杯酒凝聚了粮食的精华。众所周知大部分白酒是以高粱为原料酿造而成，而我国的粮食种类有很多，如水稻、小麦、大麦、燕麦、玉米、粟、黍稷、高粱、荞麦匀为谷类粮食，为什么酿白酒只选高粱为原料，而不是其它粮食，其实这里面真实的原因并非一二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它关乎着传统习惯、单宁含量、淀粉含量、杂质含量、口感风味等多方面因素。

高粱在白酒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白酒按照香型大致可分为酱香型、浓香型、清香型、凤香型、米香型、药香型、兼香型7大类。我想创新洁香型。但无论是什么香型，它们酿造的主要原料均为高粱。

庄内有千年龙王庙，庙前有长年不干“龙潭”井，水质清冽。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东征路过，饮此水后精神振奋，大胜而归。周围盛产红高粱。“凤粱红”、“回龙吟”系列白酒在继承传统固态发酵基础上，充分利用现代高科技，用优质高粱、优质水酿造，口感绵柔醇厚，回甘馥郁甜香，无任何添加、勾兑，天然健康。中国唯一获批犹太教饮食教规法庭颁发的白酒类洁食认证，拿到了走向欧美高端市场的通行证。

高粱，我们要种啊种吧，去除了苦涩，提纯出甘甜。

我也站在高粱这块最大的高粱地上，想:

全国到底有多少高粱地呢？1952面积高达1.4亿亩到2022为1014万亩，曾经被称为“救命之谷”“生命之谷”"五谷之精"“活命粮"的高粱种植面积经经70年只剩十分之一。是喜是忧，是文明进步还是野蛮倒退，我没有能力讲清楚，我问看到过大片的荒地，我问大片高楼，我国的救命粮为何如今稀缺？而美国却大举种植？出口市场中国却是其中最大的客户之一。中国需要大量高粱作为饲料和其他用途，进口高粱为什么更加经济合理。

如果我是农人，我是否也会遵循自然法则，中国所有的闲着的土地都种上红高粱，那肯定是大地的欢喜。

从高密回来，焦绪杰一直很想让我给她写篇文章，特别想找我说说心里话，我也很想和她说说心里话。她很困顿，我也困顿。我们彼此都很忙。我决心为这五斗高粱米折腰。

遥远的高粱地儿。

作者简介：王莺，女，北京海淀区人。2016出版个人散文集《北京花事》，1980年起在《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等发表作品。多次在《北京文学》发表诗歌散文等。建党百年征文《迎接周总理那束鲜花》获一等奖，并发表各大报刊。辅导小学生作文比赛获一等奖三次，二三等奖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