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放烟花，怎么就吵起来了？

在很多人心中，烟花爆竹代表了年味。/Unsplash

人群对声光电火的热衷，只是想庆贺我们的团聚。只要心在一起，谁说气氛不浓烈？

烟花爆竹禁燃令已经颁布多年，今年解禁的呼声似乎格外大。

这并不奇怪，经过三年的“就地过年”和“非必要不返乡”，人们尤其渴望年味。我们想念爸妈做的年夜饭，怀念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的温馨，怀念小时候收到压岁钱的快乐，也怀念“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欣喜。

但近期究竟要不要解禁烟花爆竹，也引发了一系列争论。

一方面，放烟花爆竹是春节传统文化，一些人认为应当允许燃放以增加过年氛围，“送走瘟神、热热闹闹过年多好”。

另一方面，相关的安全隐患不可忽视。近日，在河南鹿邑，个别年轻人不分场合燃放烟花造成警车毁坏，已被抓捕。一些燃放烟花导致火灾的视频在网上流传，更引起了人们的担忧。

《点燃我，温暖你》剧照。

需要指出的是，一直以来烟花爆竹在国内大部分地区都不是绝对的“禁燃”，而是“限燃”。

今年比过去几年更需要年味，人们想看到绚烂的烟花、听到解压的爆竹声的心愿可以理解， 但为了安全考虑，或许还是不宜完全解禁。

烟花为何而“禁”？

过年要放烟花爆竹，深深刻在中国人的DNA里。

众所周知，春节放鞭炮的习俗古已有之，传说是为了赶走“年兽”，迎接美好的新年。这个习俗大约在唐宋时期开始流行，唐宋诗词中有许多我们熟悉的句子：“桃枝堪辟恶，爆竹好惊眠。”“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烟花始于唐代、盛于宋末，明清时期，烟花技术不断提高、品种愈加丰富。《利玛窦中国札记》称中国人把烟花“当作他们一切庆祝活动的主要节目。他们制作烟花的技术实在出色”。

过年燃放烟花爆竹的习俗古已有之。/图虫创意

虽然烟花爆竹寄托了人们美好的愿望，也带来了美的享受，但它们对社会和环境的影响不是只有现代才开始被考虑。烟花爆竹毕竟是火药，容易引发火灾、爆炸等事故。

明清至民国时期，都曾经出于消防安全的考虑，出台类似于今天的“禁燃令”。

例如清光绪六年（1880年）十一月，安庆府发布告示，要求设在城内外居民区的烟花爆竹商铺一律迁到城外空旷处。宣统二年（1910年），禁放所有双响烟花爆竹。

今天的“禁燃令”，最早是1988年第六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提出加强烟花爆竹的生产和燃放安全，1993年北京带头禁放。

当时，由于事故频发，禁放烟花爆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民众的期待。

烟花爆竹也会伤人。/Unsplash

据《北京日报》，1986年春节，北京因燃放烟花爆竹而烧伤、崩伤446人，其中2人不得不摘除眼球；1987年大年初一第一个小时内，北京平均每36秒就有一起火警，“出动的消防车辆无法返回营地，只能从一个火场奔赴另一个火场”。

尽管北京出台了相关暂行规定，划定了一系列禁放烟花类型和禁放区域，但仍有部分人违反规定。

1987年至1993年，仅北京27家重点医院就收治花炮伤者近2500人，数十人终身残疾。

1993年，北京300多名市级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议案提案，要求禁放烟花爆竹，通过了《北京市关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

此后全国数百个城市也开始制定相关条例，并不断动态调整，以求在“禁”与“限”之间寻找平衡。

雾霾天曾是北方冬天里的困扰。/图虫创意

除了火灾隐患，2015年前后，关于禁燃烟花爆竹的讨论则大多围绕空气污染。

根据环保部监测司数据，2014年至2016年春节期间，全国PM2.5小时峰值浓度最高的前10个城市中，峰值大都在除夕夜间至正月初一凌晨、正月初五或正月十六夜间，主要是烟花爆竹燃放所致。

这类数据，让人们直观地感受到了烟花爆竹对空气质量的影响。

禁燃之后，起到了一定成效，过年也变得“安静”了许多。仍以北京为例，2012-2021年，全市烟花爆竹许可销售网点由1429个降至10个，销量逐年下降。

根据公开可查数据，2012年除夕夜，北京烟花残屑清运量为1423吨，到2017年同期则减少至366.69吨，既变得更加环保，也减轻了环卫工人的负担。

烟花爆竹残屑。/Unsplash

与此同时，因烟花爆竹引发的伤亡事故和火情也一同下降。2012年除夕至元宵节，北京因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火情192起，致伤272人，致死1人；2021年同期致伤人员则为55名，无火情。

这些年，少了烟花爆竹，毕竟还是少了些年味，但人们也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了更多的安全。

禁限燃，国内外都如何规定？

到了今年，经历了三年的“就地过年”和“非必要不返乡”，人们尤其渴望过一个热闹的年，希望能通过烟花寄托送走“瘟神”的美好愿望。

随着部分地区放松禁燃令，许多人期待能进一步解禁烟花爆竹。

事实上，一直以来烟花爆竹在国内大部分地区都不是绝对的“禁燃”，而是“限燃”。

2022年冬奥会，“迎客松”烟花。/视觉中国

2006年，全国近200个城市一度由完全禁止燃放改为限制燃放。北京2017年曾调整规定，“在五环路内实施全面禁放；五环路以外，由区政府划定禁止、限制燃放区域”。

目前，大多城市也只是规定禁燃区域，在禁燃区外仍可以适当燃放。

今年，国内部分地区从禁燃到限燃的适当放松，也是为了更好地兼顾年味和安全。

“年味和安全，我都想要。”/Unsplash

例如2022年12月30日，大连市发布通告，其中除夕燃放烟花爆竹不限时，令很多人为之叫好。

但我们也要看到，该通告还列出了一系列完全禁放的地点，如文物保护单位、交通枢纽、重点防火区、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等。

在山东，东营、滨州率先明确春节期间可以燃放烟花爆竹，但也限定在部分区域和个别时间段，且要求居民“燃放时应当以保障安全为原则”。

在广东，佛山市高明区专门设置区域，春节限定时间内可燃放烟花爆竹。这些区域主要在河堤、湿地公园等空旷处，能更好地保障安全。

《三十而已》剧照。

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得更远些，会发现在现代城市，城镇区域尤其是都市核心区限制燃放烟花爆竹是一种普遍规则。中国之外，不少国家同样有严格的管理规定。

英国把烟花爆竹分为四类：室内燃放、庭院内燃放、展示型烟火、专业级烟火。普通消费者只可购买前三种，未成年人只可购买第一种。除部分特殊节日，禁止个人在晚上11点至早上7点之间燃放烟花爆竹。私人不能在公共场所燃放任何类别的烟花，违者将处罚款，造成严重后果可面临最高6个月的监禁。

在美国，不同地区会根据季节来决定对烟花的用途和销售采取何种限制。2021年夏季，由于干旱天气导致的火灾增多，美国中西部多个城市取消了7月4日美国“国庆”日的烟火秀。

美国迪士尼的烟花秀。/Unsplash

在澳大利亚，个人在公共区域燃放烟花必须得到官方许可，但官方会定期为人们举办烟花秀。

网络传言韩国要为烟花申遗，希望以此推动国内解禁烟花，不过这个消息本身就是谣言。

《新周刊》记者查询，发现韩国媒体并无相关报道，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方网站上，2023年度待审核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清单也没有韩国的项目。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方网站上，2023年并没有韩国(South Korea)的申请。/UNESCO官网

并且，韩国也对燃放烟花爆竹做了诸多限制，其《枪炮、刀剑、火药类管理法》明确规定禁放区，且一些地方还规定了夜间禁放时间。

说到底，一些人所期待的完全解禁并不可行，为了过个好年，烟花爆竹更需要适度地管理。

今年需要年味，更需要安全

尽管我们都怀念热闹温暖的过年氛围，希望重拾节日的“烟火气”，可是如果解禁烟花爆竹，势必会对人们的安全和健康造成影响，而今年春节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节点。

近日的部分案例，仍在警示着人们：烟花爆竹并没有变得比原来更安全。

1月3日，在安徽阜阳，一个孩子朝窨井里扔鞭炮，炸飞井盖，导致另一名小孩被炸成重伤、进入ICU抢救。

在短视频平台，我们也能看到一些惊险的燃放方式。

在大街上边乘车边放烟花，被一些人称之为“浪漫”，可旁边就是加油站，一旦引燃汽油，后果不堪设想。

在居民区半夜燃放烟花，火星直冲高层窗户，不仅扰民，而且危险。

近期网络流传的一则视频中，在消防员救火的同时，旁边仍然在放烟花，更显得有些讽刺。

微博@三个老爸实验室

事实上，正如前文提到的，燃放烟花爆竹每年都会引发一定数量的事故。 因烟花爆竹致伤，即使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是概率问题，但当范围扩大，有事故发生的概率就会提高。

根据公安部数据，2006年春节期间全国因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的火灾6057起，比2005年同期增加近3.2倍，与当年全国近200个城市烟花爆竹燃放“禁改限”有直接关系。

而在今年，更令人担忧的是叠加了疫情的影响。一旦引起火灾、炸伤等事故，在当下医疗资源十分紧张的前提下，能否及时得到救治是一个问题。

2022年12月底，#全国多地血库告急#登上热搜，《人民日报》报道称多地血库血液供应紧张的情况预计要到过年后才能得到真正的缓解。

2022年12月底，广州血液中心发布通告，称血液库存偏低。/广州献血

大面积烧伤患者会丢失大量血液，而成分输血是其抢救成功的关键因素。《中国输血杂志》一项调查显示，620名入院治疗的烧伤患者中，473人（占比74.7%）接受了输血，人均用血量为35860毫升。

这意味着，以每次400毫升计，平均需要近90人次的无偿献血才可能挽救一名烧伤患者。而在当下，若烟花爆竹引发烧伤事故，更会加剧血液资源的紧张。

更不用说，近期为了救治新冠病人，关于各科室医生都去支援呼吸科、部分城市120繁忙、重症ICU资源紧张等报道层出不穷。

关于医院多科室变呼吸科分流接收病人的报道。/微博截图

刚刚“阳康”不久的医生、警察、消防员，也需要得到一定的休息，过个好年。

此外，在经历过一次呼吸道疾病的痊愈后，人们尤其需要关注自己的呼吸道健康。

北京大学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教授焦维新在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指出，燃放烟花爆竹产生的有害气体，对人的呼吸系统有一定的损害，可能诱发支气管炎等呼吸道疾病。

烟花爆竹产生有害气体。/图虫创意

即使没有发生事故，不分时间场合燃放的烟花爆竹，也会令不少人感到困扰。不少网友称，以前遇到过熊孩子点燃鞭炮往路人身上扔，很吓人。并且在深夜燃放，噪音不仅扰民，还有损听力健康。

总之，经历了三年充满意外变化的生活，相信很多人都不希望过年时再节外生枝。因此，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至少现在并不是一个解禁烟花爆竹的好时机。

当然，在很多人心里，今年春节尤为特别。三年疫情之后，人们似乎终于可以过一个正常的年了。借着新年的仪式感，我们有太多的压抑需要发泄、有太多的愿望想要去实现。

在全民期待年味的当下，重拾年味其实并不一定需要亲自去玩烟花爆竹。比如今年全域禁放的北京，批准了环球影城的烟花秀。广州9区全域禁放，但我们也有机会欣赏到广州塔的绝美特效烟花。

2023跨年夜，广州塔灯光秀。/视频号@中国广州发布

现下的我们，暂时还不能像童年那样肆意地玩烟花爆竹。但我们也期待着，技术人员可以研发出更安全环保的产品、禁限政策能更好地平衡人们的诉求、过年有更多有趣又有意义的事情等我们去探索。

毕竟，人群对声光电火的热衷，只是想庆贺我们的团聚。只要心在一起，谁说气氛不浓烈？

作者： 阿瑞

校对：向阳

封面：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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