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民的将军 亲近的书写

“可是一个好老汉儿”，朋友的这一句称赞引起鲁顺民的注意。燃烟扶额，思谋着，他收拾出一提行李，前往张家场村采访这位“好老汉儿”。张家场村在山西大同左云县，这位“好老汉儿”叫张连印。

张连印的头衔有很多。少将军衔，河北省军区原副司令员，“当代愚公”“绿化将军”“新时代的甘祖昌”“穿军装的杨善洲”“山西省优秀共产党员”“中国生态文明奖先进个人”“时代楷模”等等。要读懂这些头衔，须认真读一读鲁顺民老师创作的人物传记——《将军和他的树》(大象出版社2023年6月出版)。

这位共和国将军，前半生带兵，后半生选择回老家种树，饮风咽沙，散尽家财。《将军和他的树》告诉我们，这一切的选择，不可思议却又是意料之中。

这本书的前半部分，由张连印青少年时期家乡生活、退伍后回乡种树两条线叙述，历史的苦难和荣光，生活的磨难和人间的温情，都在张连印将军心里萌育下一颗颗美善的种子，荫护着他的拳拳赤子心。后半部分从侧面进行人物形象的重点塑造。在讲故事中叙事，情景呼之欲出，很快就能将读者带入叙事状态中。同时，侧面铺开是作者认真采访调研，尊重并呈现客观事实的结果。

妹夫安殿英眼中的姐夫，池恒广眼中的老党员，张晓斌眼中的父亲……每个反映主体都从种树切入，但接续起来的是张连印亲民、坚韧的形象。作者这样的处理，使得人物的人格具有更强的感染力和震慑性。创作传记文学，易陷入歌功颂德、好人好事的圈子，而鲁顺民老师以张连印为轴心，将周围的人物、周围人物对他的认识评价作为反映形式，通过侧面记录和描写让我们知道，种树事业并没有因为张连印是将军而一马平川，而是因为他的坚韧与初心，创造了生态奇迹。从这一点立意出发，张连印的形象丰满起来，人物的社会意义和价值被关注起来。

前因后果的叙述，作者采用瓮式结构，以情景转换的方式将故事陈展开。每一章节或转换时间，或转换空间，或转换采访对象。这样的布局不仅没有紊乱违和之感，反而更能吊着读者口味，节奏张弛有度地层层铺开。

不难发现，作者关注将军的生平，立意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视野却是宏阔的，创作主题并没有成为作者笔端的局限。文中易见的是对中国历史和现实的关注。第七章中，作者提到乡村社区空心化、老龄化的问题，随着城市的扩大与发展，“三农”问题将更加复杂多变。

本书的语言风格，也是做了精心的选择。作者把地道的雁北方言引入文本叙述中，对语言的驾驭能力，在书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得知张连印退伍回村种树时，好友胡万金一遍遍劝解，“别人都着不成，你就能着成？”“这个讨吃货，那地方能种成个树？——‘着’不成！”胡万金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有栽树失败的经验教训。因此，得知张连印一门心思要在村里植树时，千劝万劝化成一句“着不成”，千忧万虑化作一句“讨吃货”，简洁明确，感情却喷张有力。张连印回乡种树第一步是建苗圃基地，当时北方进入寒冷季节不适合施工。“那雪！下得！墩墩的！”“墩墩的”三个字，将盖房时的大雪和将军种树的决心、行动力、号召力，扎扎实实，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

本书的主角是时代楷模张连印将军，严肃雅正的形象，作者用方言俚语表现，在雅俗之间建立起一座稳固的叙述桥梁。如果是一本正经地打官腔，不仅缺乏艺术性，且与传主的形象格格不入，而过于朴素的语言也不易控制，难免会干涩难读。作者没有总结过却时刻在论证着张连印的品质和功绩，这是因为作者将其身上的精神价值作为终极关怀。而这样的叙述模式与张连印本人也是极为契合的。张连印的前半辈子基本是在部队度过的，练就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回乡几年自然而然操起地道的左云方言。他从没有忘记生他养他的这片乡土，也从没有忘记要回馈、回归自己的乡土。时隔40年的回归他称之为“第二次融入社会”，“重新融入，意味着着重体味时代大潮汹涌，重新体验人生况味，重新理解社会的多元和纷纭，也重新获得另外一种成就”。

文中也常常采用复述、对话、自问自答等形式。讲述干脆利落，情节俏皮有趣。如此，人、事、物都更加立体具象。尾章只有7句话：

告别将军，把酒相揖。

我言：从此以后，我就称您是叔叔了。

将军道：可以，叫我老哥也好！

诚惶诚恐：哪里敢，我跟晓斌一辈，还是叫叔叔的好。

我唤一声：平安叔。

已经入乡随俗，口音完全是张家场的人啦：平南收！

将军喜极，应道：哎！

一杯酒，一句“平南收”，蘸满了深情，为亲民的将军、随和的好老汉儿作了具象的总结。简单的几行，事件随意而自然，人物鲜活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