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解散众院提前大选，“孤鸟”石破茂面临三道难题

当地时间9日下午，日本政府解散众议院，将提前举行大选。这一决定与新任日本首相石破茂的日程安排一致。根据他先前预告，解散众院后，将于15日发布选举公告，27日投计票。

石破“匆忙”解散众院发力大选，背后有何考量？选举有何看点？日本政局又将出现何种走向？

不常规的“常规操作”

日本首相解散众院提前选举，算得上一项“常规操作”，也是日本宪法赋予的权利。

众院共465席，每届任期4年。通常而言，首相选择有利时机解散众院提前选举，是为了维持和加强执政党统治地位，“坐稳江山”。对石破而言，自民党和执政伙伴公明党共获233席即为胜选。

然而，此次这项“常规操作”，还是被石破玩出了“不常规”的味道。

9月30日，石破尚未正式当选首相时，他就给解散众院、大选设定了日程表。“匆忙程度”前所未见。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上海市日本学会顾问吴寄南从两个层面分析其动机：

一是趁热打铁。

岸田政府最后一年，由于“黑金”丑闻影响，支持率持续低迷。岸田辞职后，自民党总裁选举罕见地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候选人数量达到9人之多，加上日媒连篇累牍的报道，炒高了总裁选举的热度，也令选民对自民党的期待值有所上升。

因此，石破茂作为新首相，自然想借新政府与选民、媒体还处在“蜜月期”时趁热打铁，取得有利的竞选态势。

二是攻其不备。

提前大选，意味着在野党阵营将在尚未完成在所有小选举区推荐人选、做好选举准备的情况下仓促上阵。

吴寄南指出，日本众议院选举是要耗费大量金钱和精力的，各在野党在小选举区推举统一的候选人也有一个复杂的磋商过程。石破希望通过“闪电战”，打在野党一个措手不及。

谈及众院选举对石破的意义，吴寄南认为，这对石破是一次验证他能否取信于民的“大考”。

“我曾打过比方，石破此前拿到的是‘临时驾照’，只有在众院选举这样的国政选举中取得满意成绩，石破才算‘转正’，可以坐稳首相宝座并推行其招牌政策。否则，其执政合法性就会受到质疑。”吴寄南说。

涉案议员如何处置？

吴寄南认为，作为”日本丸”的新掌舵人，石破眼下面临三道难题。

即将拉开战幕的众院选举与过去最大的不同在于，自民党刚刚经历一场堪称近年来波及面最广、性质最恶劣的政治丑闻。对于涉“黑金”丑闻的自民党议员，是否给予正式候选人资质，将是石破的第一道难题，也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所在。

当选自民党总裁和日本首相后，石破为争取党内团结，曾一度违背选前承诺，在10月4日的施政演说中表示对涉案议员“原则上都予推荐”，但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改变调门。

自民党9日在选举对策总部会议上决定，对下村博文、西村康稔、高木毅和萩生田光一等12名涉“黑金”丑闻的议员不予推荐。这份名单还可能拉长。而且，其余涉丑闻议员即使得到推荐，原则上不得列入比例代表区候选人名单重复参选。上述两类议员总数目前约50人。

吴寄南介绍，日本众院选举采取小选区制和比例代表制。对于一些资历较浅、参选次数较少的候选人，一般采取“双保险”，会把他们同时列入小选区、比例代表区候选人名单。好处在于，候选人万一在小选区落选，在比例代表区仍有机会“复活”。

而新的决定意味着，许多计划参选的自民党“问题议员”通过比例代表制“复活”的道路被堵死。

吴寄南说，新的“游戏规则”会造成两个影响。

一是激起党内对立，尤其引发原安倍派议员的不满。“安倍派中，涉‘黑金’丑闻议员中很多人当选次数仅有三四次，在小选举区的基础不稳。在日本有句话：猴子从树上掉下来还是猴子，议员一旦落选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些议员现在很恐慌。”

二是选举后自民党议席可能出现一定幅度的减少，甚至不排除出现自民党失去单独过半数议席的极端情况。尽管加上执政伙伴公明党的议席仍能维持政权，但会“赢得很难看”。

眼下，距离15日发布选举公告还有一段时间，外界将拭目以待。石破两头为难，如果对涉案议员过于“宽容”，会失信于民。如果“做得太狠”，又会引起党内分裂，甚至不排除有人离开自民党另立山头，这种情况在1993年和2009年都出现过。

招牌政策备受质疑

石破的第二道难题是，他在基层党员中间人气很高，但在国会议员中间，他既没有心腹知己，也没有“贴心”团队，就像日本政界对他的称呼“孤鸟”一样，处于单打独斗状态。

一个迹象是，石破当选首相以来短短一周多时间，他之前许多招牌政策、招牌理念受到质疑，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

外交上，他提出建立“亚洲版北约”构想。这种带有冷战思维、集团对抗色彩的构想，令亚洲许多国家感到疑虑。印度已公开表示不会参加，东盟也表示怀疑，而美国也不希望看到石破茂以构建所谓“亚洲版北约”为由，摆脱其控制。

石破还提出要修改《日美地位协定》，“推动日美地位走向平等”。但美国大选后哪位领导人上台尚是未知之数。如果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上台，不要说修改协定，就连日美安保条约也会成为他要挟日本、勒索日本的筹码。

内政上，石破竞选期间提出的经济政策包含金融所得课税。针对日本此前超级宽松政策，石破强调日本财务政策正常化。他的主张引发外界对资本市场受冲击的担忧。在石破的就职演说和后来的记者招待会上，上述立场发生倒退，现下仍延续岸田时期的政策。

政治清白蒙上阴影

“第三个困扰石破的问题，是最近日媒的一些爆料。”吴寄南说，石破茂在日本政界素以为政清廉、洁身自好著称。但近期日媒的爆料却让很多人跌破眼镜。

日媒报道，10月3日，石破茂遭人检举，被指控其曾经领导的前石破派（水月会）存在政治资金记载不明问题——从2019年到2021年举办的政治资金派对收入中，合计有80万日元未在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中记载。检举他的就是自民党“黑金”丑闻的爆料人神户学院大学教授上胁博之和他的团队。

此外，石破茂组建的内阁中，地方创生大臣伊东良孝被怀疑其后援团体的财务收支存在猫腻，约390万日元资金去向不明。这可能表明组阁前的“人员体检”不彻底，存在“带病提拔”的问题。

“综上所述，石破面临的党内分歧凸显、招牌政策受质疑以及新曝出的政治问题，都对自民党能否在众议院选举中侥幸过关构成重重挑战。”吴寄南说。

日媒月初民调显示，石破内阁支持率为50.7%，低于2021年岸田内阁新成立时的55.7%，也低于菅义伟内阁当时的66.4%。外界好奇：新首相未来会“石破天惊”，还是成为又一个“短命首相”。

吴寄南认为，石破长期执政的前景不太明朗。

石破的党内基础薄弱，没有自己强有力的团队。安倍之所以维持政权长达7年多，在于倚仗时任官房长官菅义伟这个“大管家”，以及一批精通政策、有较强政治手腕的亲信。而石破团队中，除了岩屋毅（现外务大臣）、中谷元（现防卫大臣）这几位与他一样担任防卫大臣的阁僚可以稍微借一点力之外，看不出其他人能给他出谋划策，并肩拼搏。

同时，石破面临的挑战又比前任都更严峻。

当前世界经济整体并非处于上升周期，日本出口环境欠佳，困惑日本经济多年的结构性问题一个都没有改进，2024年日本的经济增长或将维持“超低空飞行”，特别是高通胀、人力短缺等迫在眉睫的问题难以短期化解。

日本面临的外交难题也比较多。不管是谁入主白宫，日美间势必会有一段较长时间的磨合。石破的“独立”倾向难免会成为美国敲打的对象。韩国尹锡悦政府受到反对派掣肘，日韩关系能否保持改善势头尚在未定之天。中日关系上，石破虽表示将继续推进与中国的战略互惠关系，但日本近期对华舆情处于低迷状态，中日关系取得突破、实现转圜存在不少困难。

“众院选举只是石破茂要闯的第一道关。”吴寄南说，明年7月还有参议院选举这场大考。自民党历史上有过好几位总裁因为参院选举失败下台的先例。石破的挑战不小，日本政局可能进入新一轮动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