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峰医院大火：家属未获死亡名单，失联者多为老人

（原标题：长峰医院大火多位病人失联）

2023年4月18日22点45分许，北京长峰医院互联网医院的分诊台前聚集了近10位家属。他们的亲人此前因病入住了北京长峰医院的住院部东楼。

4月18日拍摄的北京长峰医院救援现场。新华社记者 张晨霖 摄

根据通报，18日12时57分，丰台区消防救援支队接到了这栋楼失火的火警。

18日晚上的火灾通报发出后，许多家属才得知失火的消息，“过去七八个小时了，我连个电话都没接到。”“我们不看新闻都不知道”。

他们想跟医院要一份死亡名单。在通报中，截至18日18时，有21人经转院救治无效死亡。

分诊台的工作人员说，要登记患者姓名，逐级上报，才能告知。

“你就告诉我，患者是死是活。”有个家属说，“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护工不接电话，大夫也不接电话。我家老人身上没电话。”

互联网医院的分诊台，就在失火的住院部东楼的斜对面，除了分诊台的工作人员，还有十几位民警和工作人员。

在多位家属的催促下，分诊台的工作人员在多次拨打不通后，终于接通了医院领导的电话，“住院部7楼、8楼的家属特别着急，都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医院领导提供不了死亡名单，他的回复和工作人员相同：登记信息，再上报询问。

家属只能继续等待，拨打12345等各种电话。

△从楼背面看，许多地方残留着着火的痕迹 图源：八点健闻

一位家属回忆，从19点开始，就有患者家属赶到长峰医院，最多时超过30位家属守候在分诊台前。他们大多看到通报才赶到现场，与患者失联。

一些从外地赶来的家属，被医院工作人员安排去酒店等待。一些住在附近的家属回家等候。还有一些人，接到了电话通知，得知了患者转运的医院名字，赶去了新医院。

在官方通报中，18日15时30分，现场救援工作结束，共疏散转移患者71人。

一些家属在患者失联的情况下，深夜辗转多家医院，寻找被转移的患者。

一位家属接到12345的来电，说家人转运到了301医院，当她赶到301医院，急诊科接诊的护士说先登记身份信息，再等一等。她又找了在301医院值勤的警察，警察也答复登记信息，先回家，等电话通知。还有工作人员说，因为火情，患者直接入院，没有登记信息，现在要统一上报指挥部后再挨个查询。

“我们就害怕家人在那21人的死亡名单里。”这位家属催促，具体什么时候能收到通知?

值勤的警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从警快三十年了，第一次遇到(火灾后需要认领)这种情况。”

北京长峰医院 图源：中新经纬

右安门医院也是接受转运病人的医院之一。急诊科的医生说，当天下午来了三十多个病人，许多病人一开始都是“无名氏”，后来慢慢明确身份。

截至18日24时，该院还有两个“无名氏”患者，另有一个“无名氏”在太平间里等待认领。

有家属说，这场大火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

夜深，天冷，有家属坐在长峰医院住院部东楼前的通道，看着被火熏黑的外墙，回忆道，“我父亲昨天住院，还挺高兴的。”

现场的警戒线

他们失联的亲人，大多数是家里的老人：有的老人已经接受了截肢手术，丧失火灾逃生的行动能力，但意识清醒;有的老人意识不清醒，和子女都说不了话;还有老人依赖鼻饲。

失火的住院部东楼有八层。一位患者家属告诉记者，火是从五楼开始烧的，火苗往上窜。

网络上流传着火灾现场的视频：六楼有位患者把白色床单拧成一股，挂在窗户前，人就顺着床单从六楼滑到四楼的平台上;有三个人坐在四楼外墙的空调外机上，等待救援;八楼的患者也把床单伸出窗外，计划自救。

无人机盘旋在这栋楼的上空，重复地播放一个声音，“请保持冷静，等待救援。”

距离长峰医院两公里外的居民，从失火后持续能听到消防车、救护车、警车的声音。烟味从医院传到了居民楼，“天空雾蒙蒙的，有点呛。”

一位附近居民在18日下午3点21分路过长峰医院时，看到火已经熄灭，有多辆120在转运病人，住院部的一些窗户上面挂着床单。消防车沿街停到了西四环。

晚上11点的北京长峰医院，左边为东楼，右边为西楼。（图源：潮新闻）

北京长峰医院的微信公众号上介绍，该院是以血管瘤专科为主，以静脉曲张等疾病为诊疗特色。

这个微信公众号曾在2月27日发布过《防风险、除隐患、保平安——北京长峰医院严格落实火灾防控措施》的文章。

文章提到，长峰医院召开了火灾防控工作动员部署会，建立以院长为首，联合各科室负责人组成的消防安全领导小组，大到重点防火部位，小到灭火器材都有专人负责;严格按照国家有关规定配置灭火器材，设置禁止吸烟标识，并定期检查维护，确保消防器材设施完好、有效，保障疏散通道安全出口;值班人员每天对全院各部门容易引起火灾的部位进行巡查，禁止任何人在医院内吸烟，要求科室人员熟悉和掌握灭火器材的使用。

目前，这篇文章已经删除。

根据《北京市火灾事故应急救援预案(简本)》，造成10人以上30人以下死亡的，属于重大火灾事故(Ⅱ级)。市消防安全应急指挥部办公室及时启动了Ⅱ级火灾应急响应。

北京日报报道，火灾发生后，北京市级成立工作专班，要求加强指挥调度，迅速查明事故原因，依法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

19日7时，一位家属给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发来短信说，至今仍与患者失联，不知道患者被转运到哪个医院。这位家属已经跑了两家医院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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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底长峰医院：“莆田系”模式起家，资产负债岌岌可危，大专学历实控人却成专家

北京长峰医院背后的新三板挂牌公司长峰医院，和他的实控人汪文杰一样，都有着许多问题要回答。

据央视新闻报道，4月18日12时57分，北京丰台区消防救援支队接警：北京长峰医院住院部东楼发生火情。接警后，消防、公安、卫健、应急等部门即赴现场处置。13时33分许，现场明火被扑灭。15时30分，现场救援工作结束，共疏散转移患者71人。截至18时，经转院救治无效，21人不幸死亡。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备受大众关注的是，就在大火发生的一个多月前，该医院还刚召开火灾防控会。今年2月27日，据北京长峰医院官网，其发布了一篇题为《防风险、除隐患、保平安——北京长峰医院严格落实火灾防控措施》的文章，显示该院根据政府监管部门通知要求，“第一时间召开了火灾防控工作动员部署会，在分析研判当前消防安全形势的同时，就火灾防控工作进行了扎实安排部署”。

公号截图

在这背后，北京长峰医院背后医疗集团长峰医院（870890.OC）资金情况堪忧，不仅高负债率，并且近年频频借款，甚至不惜出售子公司缓解资金压力。此外，长峰医院旗下多个医院此前曾被报道多起网络“医托”骗局案例，其运营模式与“莆田系”医院颇有共同之处。

而长峰医院实控人汪文杰虽然头顶不少专家、协会主委名号，但实际仅为大专学历，其学术成果也难以寻迹，真实医学专业能力成疑。

长峰医院现金流情况堪忧

北京长峰医院 资料图

北京长峰医院位于北京市丰台区靛厂路291号。据官网信息显示，其是一家以血管瘤、脉管畸形等疾病为诊疗特色的综合二级医院，系长峰连锁机构的旗舰医院，也是长峰医院集团在北京的唯一分支医院，是北京市医保定点医院。此外，其还是北京市首批获得互联网诊疗资质的医疗机构。

另据北京长峰医院官方微信，在北京之外，长峰医院集团还在上海、南宁、广州、西安、合肥、长沙等20城开设医院。官网还显示，该集团已完成了全国三个直辖市及3000万以上人口省份十多家连锁医院的布局。

简而言之，“医疗集团中的旗舰医院”、“血管瘤特色医院”是北京长峰医院的关键词。

与此次大火相对应的则是，这家医院此前有不少获奖记录。据北京长峰医院官微历史信息，长峰医院集团在2019年跻身2018届艾力彼全国“社会办医·医院集团”排行榜前100名。此后直至2021年，该集团都“荣膺此榜单中的前100强称号”。

另在2018年6月，北京社会办医持续发展暨双评工作经验交流会中，北京长峰医院与北京京城皮肤病医院、北京朝阳糖尿病医院、北京玛丽妇婴医院一起获得双评信用评价AAA级和能力评价四星认可。

而在北京长峰医院背后，则是新三板挂牌公司长峰医院（870890.OC），不过梳理可发现，目前长峰医院的经营情况不容乐观。

就在火灾发生的几天前，4月14日长峰医院公告，要延期发布2022年年度年报。理由是，年报编制与审核工作未按期完成。因而，其最新公开披露的经营情况，只是截止到2022年上半年。

长峰医院2022年上半年财务数据显示，报告期内实现公司营业收入2.53亿元，较同期下降5.12%；归属于挂牌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亏损3264.38万元，较上年同期约1300万元的亏损额又扩大了不少。

与亏损相比，长峰医院更大的隐患在于其资产负债情况。财务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其合并资产负债率就已达到71.6%，负债总计4.62亿元。

具体来看。长峰医院不仅负债数额不小，并且持续新增银行借款，并近期还打算卖掉下属医院回笼资金。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表面上看在2022年上半年，长峰医院的货币资金较上年期末增长73.8%，但实际上，这主要原因系其收到了来自北京银行中关村海淀园支行流动资金借款2000万元。

进入2023年后，长峰医院也依然在借钱。今年4月13日长峰医院公告，其于今年1月3日审议通过《关于全资子公司鄂州长峰血管瘤专科医院有限公司申请银行授信暨关联交易的议案》，下属全资子公司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有限公司（简称“鄂州中医”）向湖北鄂州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沙窝支行申请人民币500万元的贷款，期限不超5年，贷款年利率不超4%。

当时，鄂州中医决定以位于鄂州市东塔路10号自有房产进行抵押，公司实控人汪文杰与其配偶曾娅及鄂州中医法定代表人姜万颖为这次贷款提供连带责任担保。后在审批过程中，银行还要求增加长峰医院为其全资子公司鄂州中医提供连带责任担保。

而在4月12日，长峰医院还公告称，为优化资源配置，提高运营效率，结合公司与全资孙公司长沙湘城康复医院有限公司（简称“长沙湘城”）实际经营情况，公司拟以150万元的价格将长沙湘城100%股权出售给湖北庆柏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拟以535.5万元的价格将其持有的广州长峰医院有限公司（简称“广州长峰”）51%股权卖给鄂州市素墨广告有限公司。

公告显示，转让完成后，公司将不再持有长沙湘城、广州长峰的股权。

运营模式与“莆田系”类似

据郑州长峰医院官网2018年10月22日发布的一则新闻稿介绍，长峰医院集团自2003年从湖北鄂州开创第一家血管瘤专科医院起，逐步在北京、上海、郑州等全国布局近20家医院。该新闻稿称，长峰医院集团未来还将继续新开医院，同时开启三级诊疗模式，打造地市州医院、省会医院以及旗舰医院的双向转诊和分级诊疗模式，力争在5年内全集团医院数量达到100家。

从一家家岌岌无名的小机构发展到连锁医疗集团，长峰医院在营销上下足了功夫。

在央视于2019年的一则报道中，长峰医院一度陷入网络“医托”骗局。这也揭开了这家医院集团运营方式的冰山一角。

跟央视当年报道，一位患者在求医问药的过程中，首先通过百度搜索引擎寻找相关病症和治疗办法，然后就会发现长峰医院的信息，随即点击进入“长沙长峰医院”的网页后，会出现对话框，由以医生助理自居的客服询问患者症状，并推荐来实体医院就诊。

随后，警方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些以医生助理自居的客服，就是“医托”, 其大多是冒充了医生以及医生助理，本身不具备专业背景，实质为“拉拢患者”的业务员，其业绩与就诊人数直接挂钩。另一方面，警方调查也显示，医疗机构内的医生大都是普通的医生，并不是网络宣传中的“国家级”、“中科院的”等头衔。

据《京华时报》报道，早在2004年，丰台长峰医院就因在网络上发布虚假广告，冒充解放军301医院和现役军人的名义为医院作宣传，被处以20万元的罚款。

实际上，无论是通过百度竞价搜索来获客，还是虚构专家身份，都是“莆田系”医院的常见套路。此外，长峰医院旗下医院所涉及的医疗纠纷不少。如中国青年网2019年报道，湖南衡东县的胡先生通过百度搜索找到长沙长峰医院，其儿子被该院精神心理科医生诊断为强迫症，开出6种治疗药物，前后花费了1万3千多元。但在服药期间，患者病症不仅没有好转，还出现了一系列异常反应。随后深圳警方查明，该科室为网络医托承包，用过虚构治疗水平、伪造医生从业资历等手段，诱骗患者就医。

此外，通过举办种学术会议，也是长峰医院同步进行的包装方式。

《科技日报》曾报道，2013年5月25日，“全国首届血管瘤中西医诊疗学术交流会议”暨“全国血管瘤诊疗援助平台启动仪式”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隆重召开。而在当时，长峰医院还是北京长峰医院管理有限公司，正是这场会议的承办方。除了长峰医院，该场大会由中华中医药学会主办，《世界中西医结合》杂志协办。

此后，长峰医院则试图抓住互联网医疗、新媒体营销等一众风口。其中更不乏外包科室、靠百度竞价引流的“莆田系操作”。

除了北京长峰医院首批拿到北京市的互联网诊疗资质外，长峰医院还专门做了一款APP，名称为“医百顺APP”。该APP能实现长峰医院旗下各医院患者的预约挂号、图文电话及视频问诊、在线复诊开药、医生在线直播互动等。截至2022年上半年，医百顺APP已经获得了互联网诊疗所需的资质审批，除了北京长峰医院获得了北京市首批互联网诊疗资质外，还在广州市获批了广州长峰医院医百顺互联网医院牌照。

而在短视频、直播兴起的当下，长峰医院又全面启动了医生IP宣传战略，配备专业的新媒体宣传技术人员，通过培养医生直播，短视频拍摄，医院感人故事，好人好事，疾病知识科普逐步建立医生的个人品牌影响力，形成医生口碑裂变效应。

实控人大专学历却成血管专家？

长峰医院法定代表人、实控人为汪文杰。公司2020年年报显示，汪文杰出生于1969年8月，大专学历。他于1992年6月至2001年6月，在鄂州市中医院临床工作。

此后，汪文杰便开始了他的医院创业历程。2001年6月至2006年5月，其任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院长；2006年5月至2009年11月，任北京丰台长峰医院院长。

2009年12月，汪文杰、朱力宁以及深圳力联投资顾问有限公司三方共同以货币资金出资组建了长峰医院的前身长峰有限。自长峰医院成立伊始至2016年1月，汪文杰任公司执行董事、经理；2016年1月后，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任期自2019年1月至2022年1月。

实际上，在打造个人IP上，汪文杰也颇有经验，其在各种学术、行业协会中频频现身。前述郑州长峰医院官网新闻稿显示，汪文杰当选第28届国际血管联盟（IUA）中国分部全体委员会副主席。同在2018年9月，鄂州市人民政府官网发布《北京湖北企业商会考察团来我市考察》一文。其中提到，北京长峰医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汪文杰等企业家在互动交流中都表达了来鄂州投资的愿望。而在一个月前，汪文杰刚当选北京鄂州企业商会会长。

2019年11月，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的二级学组血管瘤与脉管畸形专业委员会成立。据公司年报，该专委会由长峰医院牵头成立，汪文杰担任专委会主任委员。

不过，与其多个头衔对比鲜明的是，汪文杰的学术经历和成果信息更为少见和模糊。

数个医美网站信息显示，汪文杰26岁时根据中医祖传秘方并结合现代西医理论研制出外敷、内服治疗血管痛的特效纯中药制剂“化瘤膏1号、2号、3号；血瘤康1号、2号”，被国际传统医学会授予“华它杯”金奖，被湖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为纯中药制剂并应用于临床。27岁的汪文杰又发明了高频电凝微创治疗血管瘤和脉管畸形的新方法，攻克了血管瘤医疗难题，被湖北省鄂州市政府作为特殊人才引进，破格评为副主任医师、副医师。

此外，前述信息称，汪文杰60多万字的防治血管瘤专著《血管瘤脉管畸形诊断与治疗》业已出版。不过，记者未检索到该书目，而在前述第28届国际血管联盟（IUA）上，记者也未检索到汪文杰作为讲者的信息。此外，在知网上，记者也未能检索到汪文杰的任何学术成果。

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