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P2023|回访邢斌：想再送外卖，亲身体验一下有没有改变

记者 陈晨 王开智

去年此时，邢斌已经开始送外卖了。

本职工作是临沂大学文学院的讲师，是突发奇想，也是为文学创作积累素材，邢斌在46岁生日来临时，送自己的生日礼物是当一个月外卖骑手。这件事在半年后的一次小范围座谈会上发酵，很快席卷全网。

邢斌“红”了。他拒绝了直播带货，拒绝了商业代言。他想让大家的关注力集中到新业态从业人员的劳动保障问题上，而不是他本人身上。

又一个寒假将至，邢斌有了新打算。

狂风暴雨和高山大川

让邢斌“走红”的，是他在8月下旬一场小范围座谈会上的分享——《2022年冬，我在临沂城送外卖》。

9月，邢斌的生活被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采访占满。直到月底，热度下降，邢斌才恢复了以往一周健身6天的规律生活。

采访最为集中的一周，邢斌形容是“狂风骤雨”，他的精力有些透支，“在本能回答很多重复的问题。”

热议中有争议，比如当地一个外卖配送站站长对邢斌自称一个月跑2000多单提出质疑。站长则称从后台调出的数据是365单。

邢斌对媒体解释，他送外卖的目的不是调查，所以没有详细记录每一家平台上的具体单数。他的分享，更多是发现新业态劳动者几乎被排除在了劳动保障体系之外。

这也是“走红”后，邢斌在集中精力推动的一件事。

“每个行业都是一座高山大川。”因为外卖骑手，邢斌关注到了新业态劳动者，他想去探索，想感受一下他们的喜怒哀乐和生活追求。

如果2023年的1月对邢斌来说是突发奇想，9月迎来狂风骤雨，那之后日子，邢斌希望是高山大川。

不惧10年或者20年

“走红”后，邢斌接到了很多陌生人的电话。

除了接连不断地媒体采访，他还接到了电商直播带货的邀请，对方提出了令人震惊的薪资。他甚至还接到了电动车、摩托车的代言邀约。

邢斌都拒绝了。他希望公众能把关注力放在新业态劳动者这个群体身上，而不是他个人身上。

还有几家公司找到了邢斌。其中一家大型企业带着具体方案而来。比如骑手怎么吃饭，怎么休息，以及安全问题。邢斌感受到，这家企业是真的在考虑，骑手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让邢斌惊喜的是，检察机关、工会以及市场监管部门先后联系了他。

邢斌跟他们一起做了调研，也一起商议了一些改善方法。

比如骑手和平台企业之间并非雇佣关系，想改变，可能要对目前的《劳动法》做出修改。在媒体和律师朋友的帮助下，邢斌将相关资料交给了一位全国人大代表。

想修改《劳动法》，肯定是一个艰巨且漫长的过程。 “他们问我，这件事可能要花10年到15年的时间，中间我可能要无偿付出很多时间，占用我写小说的时间，问我能坚持下来吗？”

邢斌说，出一本书，能触动多少人？但如果能推动司法的调整，让它更顺应今天的社会状况，改变几千万人的生产和劳动，改善他们的处境，那可比写诗，写小说，单纯挣几个钱，有意义得多。

“我不怕15年，还是20年。”

想把学术研究转化为大白话

骑手需要五险一金吗？邢斌在街头访谈了一些骑手。很多人说，“五险一金太遥远了，我需要现钱。”

第九次全国职工队伍状况调查结果显示，包括货车司机、网约车司机、快递员、外卖配送员在内的全国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已达8400万人。

邢斌认为，这个庞大的群体几乎完全被排除在劳动保障体系之外。为何即便如此，还是有这么多人从事这个行业？邢斌的答案是，没有退路，“所以他们最需要意外伤害险。”

半个月前，邢斌一个学生为其骑手姐夫在朋友圈求助，他在送餐途中发生严重交通事故，至今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保险赔偿没拿到，平台企业也没负责。

关于新业态从业人员职业伤害保障和社会困境等方面的研究，了解的越多，邢斌发现的问题就越多。

早在2019年就有专家学者对此做了深入研究，但并没有改变什么。4年过去了，如果不是特意搜索，大学老师邢斌也不知道还有这些研究，“那普通骑手知道吗？这个事可是跟他们息息相关啊，他们也不知道。”

邢斌说，大家都在各自的困境里摸索。所以他想打开信息茧房，想把这些学术研究转化为老百姓能听懂的大白话，展示给骑手，也展示给广大消费者，让他们了解真实情况。

寒假将至，又是一个江湖

从零开始，邢斌研究了三百多万字的资料，都是关于新业态劳动者的境遇和劳动保障问题。

这是一件长期的事情。不过在主管部门出手后，邢斌发现，短期内也有了效果。

邢斌重新注册了骑手。他每天都会上线，随机抽查一二十单，发现他当骑手时常遇到的“偷距离”、倒计时以及罚款问题，都有了改善。

前段时间，邢斌还注册成为一名货拉拉司机，但很快被企业负责人认出。“求职”失败，邢斌又去其他平台注册。跟车几天后，他发现了一些比外卖平台更为严重的问题。

日常还有教学任务，“货拉拉司机邢斌”出现的日子不长。周末，邢斌开始到一家物流中心做搬运工。

又快到寒假了。邢斌有了两个打算。

要么继续送外卖。他想亲身验证，之前的问题究竟有没有改善。“不亲自去做，不知道到底整改了多少。”如果继续体验，这次邢斌会详细记录。

要么体验别的工作，比如快递分拣工。

碍于自己的“走红”，这两个想法在临沂当地可能不太好实现，邢斌跟广东的几个劳务中介取得了联系。这个寒假，他或许会到外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