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味儿的家乡

本文转自：兰州晚报

平常的一个傍晚，心情却不平常。等电梯时，喜悦和急切交织着，像是赴一场期待了很久的约会，盯着方正的缓缓变换的楼层号，长长地呼气，空气里弥漫起郑重和激动的情绪。爱人看看我，我们相视而笑。

“如果你不笑话我小题大做的话，这倒是可以看作一场约会吧。”我笑着对爱人说，我们要上楼迎接心心念念的槐花儿。

槐花儿是家乡的时令菜蔬，哪个胡同里没有一棵槐花树，谁家的院子里不栽一棵槐花树呢？这时候，一抬眼一低头，左顾右盼间，映入眼中的都是白白簇簇的槐花儿，鼻翼间飞舞的也是槐花儿清甜得带着喜悦的芬芳。

我们家的槐花树是爷爷给父亲成家建院子时就栽下的，在堂屋东间的窗前，茂盛得很，枝干高过了房顶，家里人都很珍视它，即便枝叶蹭着了屋瓦，也不舍得伐去。

槐花儿盛开的时节，小院里的光景是一年里最美的时候。天气不凉不热，阳光柔和明媚，院子里摇曳着一地光影花影。母亲为人热诚，胡同里的奶奶大娘婶婶常来家里串门，她们和母亲一起坐在槐花树下做针线。对门的邻居赵奶奶绣花绣得好，一朵槐花儿落在了她正绣的枕套上，她就在喜梅报春的旁边绣了两朵秀雅的槐花儿。我们赞她绣得好，她从箱底里找来粉色的绢布，给我们胡同里的女孩子一人绣了一条槐花儿粉手绢。

女孩子陶醉在槐花儿迷人的清芬里时，男孩子搬来了梯子，机灵点的干脆直接爬上了树。他们是要摘槐花儿了，不一会儿，一串串槐花儿就堆满了一竹篮。他们也不管谁家递来的竹篮子，反正一整条胡同都是槐花树，不愁午饭没有槐花儿吃。

蒸槐花儿，槐花儿饺子，槐花儿鸡蛋饼，槐花儿炒鸡蛋……那几天，各家的饭碗里都少不了槐花儿。

起先，我们叫槐花，并不带拖沓的“儿”字。可不知哪一天，大家就带上了“儿”字，槐花儿，叫起来听起来，真是亲切哪。

我现在生活的城市也有槐花树，却是开紫花的，颜色很绚丽，却只能欣赏。有一回，经过一座高架桥，发现桥下有一棵正开着白花的槐花树，我激动得在车上脱口而叫，嘿，槐花儿。

一对夫妻在那树下，男人拿着长杆，女人挎着竹篮，他们在勾槐花儿，这时纷纷抬起头向桥上张望。我们下了桥，我跑过去看他们摘槐花儿。挎着竹篮的女人问我，你们也叫槐花儿？听他们的口音，一问才知道是同一个地方的。他们忽然一下子就特别热情起来，临走时，女人把他们辛苦摘来的一篮子槐花儿分送给了我一半，没袋子盛，我干脆脱了外套包起来。

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是我离开家乡多年后第一次吃到槐花儿。我家的院子还在，槐花树也在，只是生活忙忙碌碌，很少有机会回去，即便回去，也难以和槐花树的花期重逢。

槐花儿，一年又一年，成为了春天的遗憾。

昨天爱人在网上买菜时，我在旁边无意瞅了一眼，竟然有槐花儿，我让他立即加入了购物车。

到了取蔬菜的地方，拎出我们的一兜蔬菜，扒拉半天，从底下找出一个小小的塑封袋，米白的，小小的未绽开的花，像眉豆的，心底陡然有些失望。打开袋子，一股熟悉的亲切的甜香瞬间又赶走了失望。就是这个味，我惊喜地说。

只有二两，六块多，盈盈地一把。放在瓷碗里，清洗干净，打上几个鸡蛋，放点盐，拌匀。锅里的油也热了，把拌着鸡蛋液的槐花儿倒进热锅里，遇热的那一刻，槐花儿的底部变成了淡淡的绿色，淡淡的甜，清澈的香，熟悉的味道仿佛家乡扑面而来，心底滚起一股热浪。

不知道这把槐花儿来自哪片土地，来自哪棵槐花树，也许它们就来自家乡。面对着眼前的槐花儿炒鸡蛋，我这颗在异乡奔忙的心得到了暂时的安妥，为那些匆匆流逝的光阴，为那些不能再轻易重逢的风物。

□耿艳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