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房中琐事：晴雯会被妒忌毁谤，与袭人的一项工作安排有关

趣侃红楼540：袭人陪侍，身边佳人已惘然，晴雯告别，梦中倩影将离散

上文讲到贾宝玉遭遇多姑娘被臊皮，直言他是否来占她的便宜。

贾宝玉哪里经过多姑娘这般阵仗，一时间窘迫至极，不知如何自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多姑娘随后讲出一番道理，却有振聋发聩的声响，让听者汗颜。

多姑娘的“多”，代表她在贾家声名狼藉，人尽可夫的事实。

灯姑娘的“灯”，代表她心似明灯，洞若观火的锋芒。

多姑娘旁观了贾宝玉和晴雯的生死决别，随之说出三个一针见血的现实。

一，她说贾宝玉是“没药信的炮仗”，抛开“粗话”本质，实际指出贾宝玉没有担当，不能保护和拯救晴雯，算不得“男人”。

此言与林黛玉当日说贾宝玉“银样镴枪头”一样，借晴雯的遭遇影射日后黛玉的处境。

二，她说“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揭开晴雯被毁谤的真相。

小人造谣诟谇贯穿《红楼梦》的始终。从秦可卿被焦大的“扒灰”差点骂死，到金钏儿被撵后投井自尽，再到尤三姐横剑自刎，如今晴雯被撵走……人言可畏一直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人的嘴里会信马由缰的主观臆断，导致不同的“事实”。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到兴儿讲贾府，再到如今多姑娘亲身试宝玉，都体现出“人言”不可信。

三，她说“可知天下委屈事不少”，是说莫须有太多，而以诚待人太少。

《红楼梦》开篇不久被打死的那个冯渊寓意“逢冤”，为整部作品定调。很多女儿的薄命来自《窦娥冤》一样的“委屈”。

王夫人撵走晴雯，讨厌林黛玉，源于身边小人造谣诟谇，与王夫人的私心契合，才会视晴雯与林黛玉如“仇宼”，欲“杀”之而后快。

晴雯委屈，林黛玉委屈，尤三姐、金钏儿和秦可卿甚至王熙凤、多姑娘也都“委屈”。世间之不平事，终究不能避免。

缘何不委屈，才是大和谐！

曹雪芹此处是真正为女儿“立言”，借多姑娘之“狼藉”，出菩萨之“真言”，令人警醒开悟。奈何王夫人之流不会醍醐灌顶。

贾宝玉终究要离开，晴雯虽然不舍还是以被蒙头让他离去，不想经此一别就是永别。

贾宝玉出来时，角门已经要关了。便打消了去见芳官和四儿之念。回房后只说去了薛姨妈处，别人也不问。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贾宝玉不说去林黛玉那里，反说去薛姨妈处，就表明他在警惕房中的“耳目”。

而明明去见了晴雯却说薛姨妈，也是日后黛死钗嫁的伏笔，这里暂且不表。

一时天黑了，袭人便问贾宝玉要如何睡，是指贾宝玉房中的外床需要人值夜。

贾宝玉房中有两张床，大床他睡，小床之前是袭人睡。

当日袭人母亲病重回家，麝月睡在其上。此处有点类似碧纱橱，应该指之前贾芸进来看见贾宝玉卧在其上的位置。与贾宝玉正房是一间。

微妙处在于关上房门后，里边是一间，外面才是熏笼，当指北方那种小火炕。当日晴雯睡在这上面。

袭人早前一直睡在里边，与贾宝玉同处一室，才有机会做那些鬼鬼祟祟的事。

自从袭人被王夫人看重，给了准姨娘的待遇，她被踢伤虽然好了，偶尔还有咳中带血的情况。加上怡红院里小丫头们一应事物都要总管，事情多了加上避嫌，袭人便不再值夜，安排睡觉警醒，手脚轻便地晴雯，睡在里间的外床上，负责夜里贾宝玉的传唤伺候。

这里看起日常细节，却需要注意两个重点。

第一，袭人被王夫人看重后“自重”，无论人前人后都不再与贾宝玉狎戏。可以证明她不是王夫人的奸细耳目。

袭人以王夫人的“儿媳妇”自居，立贤惠人设，与普通丫头不同。

她要给王夫人做眼线，讲其他人坏话，王夫人必然会对她有看法，影响人品观感得不偿失。被贾宝玉知道后，更会与她离心离德。

以袭人的聪明，不可能这么做。

第二，晴雯被人造谣诟谇，她夜里睡在那张外床上引人眼红妒忌是重点。

（第七十七回）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宝玉外床只是他睡。今他去了，袭人只得要问，因思此任比日间紧要之意。宝玉既答不管怎样，袭人只得还依旧年之例，遂仍将自己谈前来设于床外。

晴雯夜里睡觉警醒，手脚轻便也多说一句。看似她个人的素质。但那个年纪的女儿哪有不贪睡的，又如何做到轻手轻脚。

晴雯能又警醒又轻便，一来是她对贾宝玉重视，关心则主动。二来与她童年被卖后，被人伢子严苛调教伺候人的经历有关。也算创伤应激综合症的一种。

晴雯从小的经历远比袭人苦多了，但正因她睡觉警醒，腿脚轻便，赖嬷嬷与贾母才会喜欢她。

贾宝玉那张外床走出准姨娘袭人，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钱不说，还提前锁定姨娘名额，未来的主子。谁不眼红？

可晴雯“可恶”在守着位置阻挡别人进步不说，还对所有有企图心的人“横眉冷对”。外人看来是吃独食。知道她与贾宝玉秋毫无犯后更恨，占着茅坑不拉屎，却阻挡别人进步。

晴雯被撵，那张床可谓关键。

袭人思虑一下，便把自己的行李搬了回来。这个行为比较贴心。

她知道贾宝玉此时心中有“疑惑”，有不满。她在旁边还能周全，别人被派进来，只怕会不自在。

当晚贾宝玉肯定难睡，晴雯对他太重要，不能割舍，如今离去无法接受。

直到三更后，袭人听到那边略有齁声。可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听宝玉醒来喊“晴雯”。

习惯成自然，当日袭人离开时贾宝玉也是喊她。就是当时麝月起来给贾宝玉倒茶，才引得晴雯去吓唬她而得病。

此时贾宝玉喊晴雯与前文呼应，要注意前文留下的伏笔。

贾宝玉唤袭人、麝月倒茶、晴雯吓麝月、晴雯得病……这些都是晴雯今日“果”的昨日“因”，曹雪芹从来没有偏题。

实际上晴雯如今之结局，就与贾宝玉、袭人和麝月有直接关系。

（第七十七回）宝玉又翻转了一个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时，只见晴雯从外头走来，仍是往日形景，进来笑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说毕，翻身便走。宝玉忙叫时，又将袭人叫醒。袭人还只当他惯了口乱叫，却见宝玉哭了，说道：“晴雯死了。”袭人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就知道胡闹，被人听着什么意思。”宝玉那里肯听，恨不得一时亮了就遣人去问信。

晴雯死了！

她的托梦，是《红楼梦》的第四场托梦。

秦可卿死，托梦王熙凤，讲得是微言大义。

尤三姐死，托梦柳湘莲，讲得是情缘断绝。

尤二姐死前，尤三姐托梦，讲得是鱼死网破。

晴雯托梦贾宝玉只有一句话“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

“好生过”是晴雯一生最大奢望，“只说一辈子在一处”成了对她的讽刺。如今没有她，看剩下的人如何好过！

那些蝇营狗苟算计别人得来的生活，未必会有好下场。

“就此别过”指晴雯不再留恋。她与贾宝玉诀别过了。此处曾被她作为家，如今已是伤心地，不值得留恋。

就此别过就是再也不见。晴雯走得洒脱。

《红楼梦》里，应该还有两场托梦。

一场是香菱死后，“致使香魂反故乡”，甄士隐引导女儿回家辞别母亲。

一场是林黛玉死后，贾宝玉梦中感应。

两场梦，才是贾宝玉出家的关键诱因。

晴雯死在中秋节后，推测香菱要死在中秋节前几天，而林黛玉则就会卡在中秋节当天。

《牡丹亭》的杜丽娘因相思死在中秋节，伏黛玉之死，“冷月葬花魂”也给出答案。

关键晴雯是被撵走后死去，推测香菱也是被夏金桂造谣她与贾宝玉不轨，被薛蟠驱逐出薛家，死在外面。

晴雯、香菱和林黛玉同为金陵十二钗三册之首，林黛玉将蹈二女覆辙，也是被迫与贾探春二女同嫁，离开贾家后泪尽而亡。之前多有讲解，此处不多赘述。

晴雯的“别离”很洒脱，毫不拖泥带水，也影射了日后林黛玉和贾宝玉的诀别干脆直接。

《葬花吟》“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已经给出答案。

《柳絮词》“嫁与东风春不管，随尔去，忍淹留”。不外如是。

只有《折足雁》“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才是心声。

那么，晴雯死了，贾宝玉要如何反应呢？欲知后事如何，窃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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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笺雅侃红楼插图｜清代画家孙温《绘全本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