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母亲当年路

本文转自：合肥日报

80多年过去，沿途旧貌新颜，真乃霄壤之别了。

重走母亲当年路

□文/戴健

母亲今年99周岁。俗话说：“做九不做十，做虚不做实”，但她不主张做寿，倒老想着“青葱岁月”，想故地重游。她耳聋眼不花，不过经不起折腾。于是，这个5月，这个母亲节，我代她走了一趟当年的“跑反”路。回来向老人家详细禀告，也算了了母亲的心愿。

1938年5月14日（农历四月十五），合肥沦陷。此前母亲最小的六弟已死于敌机轰炸，年仅3岁。母亲和她四弟五弟随外公外婆逃到北乡双墩集老家，侵略军屠城时幸免于难。但日军不断下乡骚扰，靠近铁路线的双墩集也待不下去了，他们全家只好向大别山区逃难。

母亲先前告诉我她随父母“跑反”的路线是：高刘集、高店→六安县城→金寨麻埠镇、齐头山→六安县城、苏家埠→农兴集，其间多有折返，抗战胜利后才回到合肥城内。

当年母亲他们“跑反”时是步行，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而我这次行程是友人开车，交通便捷，有吃有喝。80多年过去，沿途旧貌新颜，真乃霄壤之别了。

齐头山又名齐云山，《六安州志》记载的古六安八景有“齐云拥雾”，是六安瓜片的原产地。母亲清楚地记得他们是1938年的“古历七月三十”逃至齐头深山里，起初在麻埠一座大庙里暂时栖身。稍后母亲随外公上山搭了茅草屋，开荒种地，收获了南瓜山芋。她去茶籽油坊上临时小学，大长板凳权充书桌，自己捡石头当凳子，中饭自带清水煮萝卜片，算术是加减乘除，音乐课则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只是眼下那大庙和油坊都难觅踪迹。麻埠镇负责同志告诉我，响洪甸水库建成后，都没入水中了。

那时生活太难了。山上缺饮用水，时年13岁的母亲就一担担从山下水塘挑水上山。有一次她那少不更事的两个弟弟用竹筒汲水打仗，不一会竟然把辛辛苦苦挑来的一缸水全打完了。没有肉吃，弟弟经常爬树掏麻雀窝，倒是稍微改善了伙食。待到家中陷入无米之炊的窘境时，外公忍痛把两个儿子送到金家寨（今梅山水库内）的难童收养所寄养。那个收养所设在山沟里的一个破庙内，如今我站在水库大坝上，望着曲曲折折的水面，只能遥想了。

他乡毕竟非故乡。我的外公外婆思乡心切，在局势稍稍好转后拖家带口向合肥方向“回迁”。在蛰居农兴集时，外婆病故，这个打击令外公不顾一切要接回寄养的两个儿子，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放心。于是外公带着我母亲赶紧再进山，途中在六安苏家埠看到大批扶老携幼背包挑被的人，原来金家寨沦陷了！外公和我母亲毅然逆向而行，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啊！及至赶到，已经庙毁人空。母亲后来才知道两个弟弟在日本人驱赶下逃离寺庙后，反着枪炮声方向辗转淮北蒙城向着家乡逃难，白天要饭，晚间蜷缩屋檐下。历尽艰辛，他俩在合肥乡下终于和父亲、姐姐相遇，可怜再也没有妈妈了！

我的四舅1947年参加解放军，曾随部队进军大西南，后入海军东海舰队；五舅1948年参加解放军，空军航校结业驾驶战机参加抗美援朝；母亲也于1949年初在合肥参加革命，从召集妇女开会，做军鞋筹粮草支援大军渡江做起。

斗转星移。母亲当年“跑反”经过的高刘集，如今建起了合肥新桥国际机场；农兴集，现在是合肥紫蓬山旅游风景区。站在苏家埠镇横排头淠史杭灌区纪念馆和肥西高店“人间天河”——世界最大跨度通水通航钢结构渡槽前，我感到重温母亲的“跑反”路不虚此行。期颐之年的她曾经吃过苦的地方，虽然遗迹多已不存，但梅山水库、响洪甸水库的水，已通过淠史杭灌区流来合肥，惠及万户千家。饮水思源，抚今追昔，我们怎能忘记过去的苦难，还须努力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