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读书人

本文转自：镇江日报

□ 张淑兰

那年，我从石油技校毕业后，沿着石油人走过的路，来到了一个采油小站。这个站非常偏僻，四周是黄土层层叠叠地绕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图形。这些自然景观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说或许可以欣赏，但在初来乍到的我看来，除了荒凉就是寂寞。

迎接我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他自我介绍说：“我是刘站长，以后也是你的师傅。”看着这个皮肤黝黑、满手油污的采油人，我有点不情愿地伸出自己那双白嫩的手和他握了一下。

刚把行李放在宿舍里，刘师傅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开水，他咧着黑嘴白牙说：“好多人第一次来这里不习惯，时间久了，都爱上了这里。”我知道，这是他安慰我的话，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管摊开自己的行李，开始整理床铺。刚把被褥叠放好，一个敦实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见我就自报家门：“我叫王亮，退伍军人，和你一样，采油工一名。”或许是大山里紫外线太强的缘故，这个人竟然和师傅一样黑。

晚饭后，刘师傅拿来两本书，《采油工安全手册》和《采油工岗位知识读本》，我一看就随口说，这些知识学校里都学过了，可师傅说，再学一遍也无妨，等明天巡井时把两本书都拿上，我要现场做讲解。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繁忙。白天，师傅带着我和王亮，爬过一座山梁又一座山梁，在这过程中，我认识了一棵棵铁质的“采油树”。师傅很有耐心，一遍遍地给我示范抽油机的操作，而且每示范一个动作，都会强调采油过程中存在的安全隐患。

晚上，悠悠的深谷显得骇人阴冷，王亮怕我孤寂，就拿来好多书让我选读。我说，看见这座荒凉的大山，心好像被掏空了。可他当着师傅的面说，越是这样，越要读书，唯有读书，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勉强从他手中拿了一本李若冰的《柴达木手记》。柴达木在我心中一直是荒凉的，可是李若冰的柴达木，不管是风雪严寒，还是烈日炎炎，都引人入迷，他笔下的雪山、盐湖、戈壁都是那么的富有诗意。这本书我整整读了三个晚上，第一次对石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师傅每天起得很早，巡井、取样、抄压力、拔草、换盘根……这样枯燥而单调的日子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他那满脸的褶皱，像一条条黑色的河流。我问他，大山里连鸟都不愿意光顾，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哈哈一笑说：“是书啊，它可是我大山里的情人，见了它，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王亮也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他宿舍里堆的全是书，有充满理想和励志的革命主题小说，有充满烟火气的名家散文，还有各种各样的采油工艺之类的书籍。王亮心好，人也热情，只要附近村民喊一声，无论多晚，背起工具包就走，修电视、修电饭锅、修油泵，样样在行。师傅有次劝王亮离开大山，说外面才是他的一片天，可是王亮不愿意，他说自己个高力气大，偷油贼来了一个打俩，说完嘿嘿一笑，蹲在地上就开始修电机了。

我以前不怎么看书，可是在这两位读书人的带领下，也慢慢地喜欢上了阅读。每当忙完一天的工作，我们三个就进入了阅读模式。师傅常常翻翻报纸，看看杂志，王亮则一本接一本地啃读着采油工艺学，而我深深地爱上了石油散文。在一本本书籍的激励下，我们用坚定的信念守护着一丛丛“采油树”，用一步步脚印，丈量着一条河流与另一条河流的距离。

阅读是快乐的，也是有力量的。在大山里，当我心情烦躁时，是书让心慢慢沉静；孤独寂寞时，是书带来了乐趣。通过阅读，我的视野开阔了，心胸宽大了，信念坚定了，同时，在内心还埋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在以后的人生风雨里，我希望自己像师傅和王亮一样，也站成一棵采油树，默默地守护好这方精神厚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