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清明上河图》密码

汴河之上，一桥飞架南北。人头攒动间，有大船正行过桥洞，桥上人与船上人不知为何都在大声惊呼……这是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里的名场面，也是最近正在热播的电视剧《清明上河图密码》里一连串奇案的开端。

《清明上河图密码》改编于冶文彪同名小说。影视剧虽与小说有诸多不同，不过，同样立足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紧扣《清明上河图》的细节，比如“梅船案”中，把梅船整个“藏进自己肚子里”的那艘大船，就在画里。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的市井图存，是汴京城的生活写照——看过张择端的画，读过冶文彪的小说，再看剧中“赵不尤”站在汴河岸上看梅船穿过桥洞，会突然想问：“这座桥，现在还在吗？”

虹桥 其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宛如飞虹

这个问题，我从孟元老这里找答案。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的作者。崇宁二年（1103），孟元老随父到汴京，居住在城西的金梁桥西夹道之南。他在汴京城一住就是二十余年，直到靖康之变，他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离开汴京城南下，曾经的繁华记忆仍时时萦绕在南渡老人们的心里。为了让后生们记得汴京城，孟元老竭尽所能，把他所记得的河道桥梁、官署衙门、街坊巷市、店铺酒楼的位置和分布，乃至王公贵族和市民们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记下来，终于于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完成了著名的《东京梦华录》，被视为汴京城最细致的文字记录。

《清明上河图》里这座拱桥，在后世被称为“虹桥”。其名，应出自《东京梦华录》。

自东水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河上有桥十三。从东水门外七里，曰虹桥，其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宛如飞虹。

中国桥梁专家唐寰澄等学者曾研究推敲，《东京梦华录》里的“虹桥”，就是《清明上河图》里拱桥的原型。“虹桥”大约在汴京城上善门和通津门外东郊七里处，横跨汴河两岸，中通雍丘、陈留、祥符县，沿着桥西北可达东京城南大门宣德门，沿着桥东北可直通尚书省、开封府、东宫、顺天门。也有学者推断，“虹桥”遗址，在开封市禹王台区屠府坟村东北处。

九百年前，的确有这样一座桥矗立在历史深处，有无数行人熙来攘往，有无数船穿过它宏大的桥洞，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大船在这样的惊呼声里经历过危险时刻，那就不知道了。

九百年后的今天，张择端、孟元老、冶文彪、“赵不尤”四者“梦幻联动”，我们才能在文字与影像中身临其境，梦回汴京。

樊楼 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这样的梦幻联动还有多处，比如，“孙羊店”“赵太丞家”和“樊楼”。

“孙羊店”是一家羊肉专卖店，“赵太丞家”是卖解酒药的店铺，樊楼是个大酒楼。《清明上河图》里，“赵太丞家”被画在卷末，“孙羊店”紧挨着“樊楼”，离“赵太丞家”也不太远。

樊楼，是汴京城72家正店之首。

樊楼的名称，有矾楼、白矾楼、白樊楼等，据说店老板是做矾生意起家的，也有民间传说此楼为喻皓所建。喻皓被誉为“国朝以来木工第一人”，是主持修建铁塔的能工巧匠。

我推测，开宝七年（974），樊楼就已存在，并且是汴京城内的一处热闹场所。宋代官修档案《会要》完整记录了宋太祖在开宝七年（974）正月十四巡幸大相国寺的过程，明确提到了他在“白樊楼观杂戏”。

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大概因为生意太好了，樊楼扩建。《清明上河图》和《东京梦华录》记录下来的，正是扩建后的樊楼。

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初开数日，每先到者赏金旗，过一两夜，则已元夜，则每一瓦陇中皆置莲灯一盏。内西楼后来禁人登眺，以第一层下视禁中。

此时已是北宋末年，风雨飘摇中，装饰一新的樊楼易名为丰乐楼。但樊楼这一称呼已是深入人心，仍被人们叫得响亮。

南宋初年，西子湖畔也建了一座丰乐楼。这座楼瑰丽宏伟，“上延风月，下隔嚣埃，遂为西湖之壮”，它和北宋末期的樊楼名一样，也命名为丰乐楼。

再以后，也有人在诗词中追忆樊楼，“怅赵宋繁华，樊楼笑语，总被风吹”。

张择端 尤嗜于舟车、市桥郭径，别成家数也

回到《清明上河图》和《清明上河图密码》。

关于《清明上河图》以及它的作者张择端，一直有很多热烈的揣测和争议。而在《清明上河图密码》里，直接就给了张择端一个“官方卧底”的人设。

张择端，密州东武人氏。很多人对密州熟悉，是因为苏轼曾任密州知州。和《千里江山图》的作者王希孟一样，张择端在画史上的记载除了《清明上河图》也几乎为零，后人也是仅据《清明上河图》“石渠宝笈三编本”上金人张著的题跋以及其他零星资料，推断他是东武人。

翰林张择端，字正道，东武人也。幼读书，游学于京师，后习绘事。本工其界画，尤嗜于舟车、市桥郭径，别成家数也。按向氏《评论图画记》云，《西湖争标图》《清明上河图》选入神品。

细看《清明上河图》，那些看似平常却谜一样让后人费心猜想的细节，那繁华尽头的无边荒芜……或许，冶文彪正是捕捉到了张择端画中这迷幻的气息，进而创作出离奇悬疑的《清明上河图密码》——一桩奇案接着一桩奇案，一个秘密套着一个秘密，当它们终于被现代人演绎出来，我们观看、叹息、与剧中人同喜同忧之余，或许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在历史中，乐得自在的、取富贵而代之的，是平凡人家的烟火气。它们都曾发生在汴京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它们和真实的历史一起，被永久封存进了一个长长的画卷里。

这才是一个时代让人追寻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