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与乘车

本文转自：黔西南日报

我第一次乘车是去离家六十里远的县城，那年我八岁。从家中出发，走十几分钟到隔壁村的大路口，每天早上，那辆闪着亮灯的交通车就会在大路口停下。

这是我们镇上唯一的一趟班车，从镇东到镇西，沿途可以看见路的两边总会挤着几个等车的人。车子每到临街的村口就会停顿两分钟，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车，司机才会发动马达，驶向下一个站点。

很少坐过车的人，心里总有一个梦，希望车子慢点走，或许只有那样，窗口外的风景才能看得清，车厢里的每一处摆设才能落入乘车人的眼中。然而，车是不会等人的，就像司机，寒来暑往，他看惯了这一路的季节变换，早已失去了最初开车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因而，那趟车总是穿林渡水一样飞逝而过，坐车的人也只好执拗地随着滚滚车流驶向远方。

第一次站在路上等车，心里是忐忑的。车子还没来的时候我们背着行李，手拎包裹，几乎望眼欲穿地盯着前方的路口，希望有车子出现。可当车子真的驶来时，我们又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因为，那辆车并非就是我们要乘坐的那趟交通车，它或许是一辆载满货物的运输车，也或许是驶往其它方向的客运车。

于是，焦虑像藏在身体里的一粒种子，随着时间的游移，慢慢在胸口长大。直到一辆辆形形色色的车子从眼前擦肩而过，那辆掉了油漆的交通车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心里的石头才会安然落地。彼时，我们带着喜悦，再次背好行囊簇拥到车门口，一股脑涌进车厢。然后，每个人七零八落抢到一个位置，如释重负一般，稳稳地坐下去，最终随同那辆快要报废的车子缓缓地绝尘而去。

好不容易搭上了班车，坐在车子里的人神情却并不一样。有的人心花怒放，有的依然神色凝重。一路上，车子走走停停数十次，期间，有的人下了车，有的人上车后再次填补了那个空缺，司机却从不会因为谁的离开或是谁的进来而去改变车速。

那时候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命运。比如命运只给我们镇上的人修建了这一条路，安排了这一趟车，以及这一趟车的最后一个站台……就像他是司机，我是乘客，他每天可以来去自由地驾驭着那辆交通车，而我只能跟随他的方向任由摆布。

后来我去了城里读书，也不再坐那辆交通车。城里五颜六色的车子穿梭于大街小巷，我再也不用担心无车可坐，但我依然没有摆脱等车、赶车的焦虑。那时我又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能踏踏实实地做一回车主，无论春夏秋冬，也不管白天黑夜，我都可以在广袤的土地上追着风、追着云，稳稳妥妥地驾驭人生。

再后来，我考上大学去了异乡，我很快也有了自己的车。我坐在车上，紧握方向盘，双眸凝视前方时，蓦然想起的却是镇上那辆经冬历春不曾停息的交通车，那条走过无数次崎岖小路以及那些年的岁月羁旅。那一刻，我顿然明白，乘车路上每一个关口都是对未来人生最好的迎接，回首过往的苦与累，现在却是满满的不舍。

作者：刘中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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