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都市圈一体化探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本文转自：南方日报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陆铭：

以都市圈一体化探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广东是中国人口第一大省，探索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的新路径是下一步工作的应有之义。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陆铭近日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时表示，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需要千万级人口规模城市提升发展效益，重视近年来人口空间布局发生的巨大变化和老龄化、少子化等问题。广东作为人口第一大省，广州、深圳应该发挥引领作用，实现各自都市圈内部和都市圈与都市圈之间的两种一体化，探索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的广东路径。

●南方日报记者 吴雨伦 苏力

从两个维度理解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南方日报：我国十四亿多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人口的总和，艰巨性和复杂性前所未有，应如何看待其发展途径和推进方式？

陆铭：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可以从两个维度来理解，一是人口规模，二是空间分布。

从人口规模维度看，人口越多的国家，其城市规模就会越大。中国一个中等城市在欧洲和美国就是大城市。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要求我们在城市发展中权衡好大城市人口集聚发展所带来的好处和坏处，尽量发挥人口集聚正面效应，同时通过技术和管理改善降低负面影响，使得像广州、深圳、东莞、佛山这样的千万级人口规模城市能在效率、活力和宜居等方面实现多赢的发展效果。

从空间分布维度看，改革开放四十多年间，城市化进程中伴随着人口从农村向城市集聚，人口空间布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少大规模人口流入的城市，思想观念上没有充分理解人口集聚的长期性，未能为人口大规模流入提供充分的发展条件，尤其是基础设施、公共服务准备不足。这导致了人口流入城市出现了各具特点的大城市病，这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面临的重要挑战。

在这两个基本的大背景下，当前人口又面临老龄化和少子化的新趋势。人口规模虽然巨大，但从劳动力的供给角度来讲，反倒出现劳动年龄人口负增长趋势。尽管如此，但随着城市化进程和人口向生产率高的地方集聚，像珠三角这样的发达地区依然可以释放出劳动生产率提高的积极效应，再次获得新动能。

面对两个大背景和一个新趋势，中国式现代化要发挥出人口规模巨大的优势，就需要畅通国内生产要素的大循环，尤其是人口在不同的地区之间、在城市和农村之间，要实现更为自由的流动，为改善劳动力的资源配置效率创造条件。同时，还需要注意到中国已站到高收入国家的门槛之上，经济结构会持续出现服务业占比不断提高的过程。由于产业结构调整，人口会向大城市及周边地区集中，尤其是有利于服务业发展且创造大量就业机会的大城市。

南方日报：可见，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对区域协调发展提出了很高要求，不同类型的城市应如何应对？

陆铭：中国已明显分化为人口流入和人口流出两类区域。即便是在珠三角、长三角、京津冀地区等人口增量比较大的城市群，也出现了这种分化。在地理条件较好的地区，特别是大城市周围出现人口流入。而在相对偏远的地区出现人口负增长。

在人口流入和流出地区，需要分工协作、优势互补、梯度发展。人口流入的地方更多集聚制造业和服务业，需要大量人口来发挥规模经济优势。人口流出的地方需要发挥比较优势，发展人口需求较少的行业，比如说农业、旅游业等。这些行业人口适度流出，反而有助于提高人均劳动生产率和收入。最终实现人口向少数地区集中，反而总体上缩小了不同地区之间的差距。

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同的城市需要更新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尤其是生产要素市场的体制机制，比如放松与人口流动、资金、建设用地指标的配置有关的政策束缚，顺应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的过程，以及人口流入和人口流出地的分化趋势。

广州深圳应引领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南方日报：广东省作为人口第一大省，在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过程中，应当率先作出何种探索？

陆铭：改革开放以来，以广州、深圳为首的大城市在引领国家的经济发展、制度改革等方面走在了改革的前列。如今又在技术创新的新浪潮之下，起到了引领现代化和产业升级的作用。

目前，随着广州、深圳体量越来越大，需要这两个城市和周边城市团结起来，一体化形成一个更大范围的都市圈。正如广东省“十四五”规划所提出的，培育壮大广州、深圳、珠江口西岸、汕潮揭、湛茂五大都市圈。

以广州、深圳、珠江口西岸这三个人口相对较多的都市圈为例，从都市圈内部来看，需要解决三个问题。

一是克服行政边界，解决同一个都市圈内不同城市之间因为资源配置和规划建设形成的阻碍。广州和深圳都市圈应该率先而为，引领破解和都市圈发展态势不吻合的制度现状，按照都市圈范围之内的经济和人口的体量进行统一规划和建设。其中，对于深圳这个人口特别巨大、但面积不大的中心城市，更应该与东莞、惠州一体化谋划城市建设和土地供应。

二是推进外来人口市民化。广州、深圳等中心城市外来人口众多，随着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深入推进，就要求这两个城市要率先推进外来人口的市民化。重点是改善超大城市的积分落户制度，实施以社保缴纳年限和实际居住年限为主要标准的积分落户制度改革，增加积分落户的名额。

三是加快粤港澳一体化进程。释放出更大的规模经济效应，实现粤港澳三地优势互补，这是广东在引领中国现代化过程中能发挥的一大独特作用。

南方日报：广州、深圳、珠江口西岸三个都市圈地理位置紧邻，人口流动频繁，都市圈与都市圈之间是否也应加快一体化？

陆铭：几大都市圈自然地理条件、经济发展优势、资源禀赋等都有差异，在推动都市圈各自一体化进程之外，不同都市圈之间也要实现一体化，在基础设施联通、优势资源互惠共享等方面实现分工协作。尤其是广州、深圳必然是向着先进制造业、生产性服务业方向转型升级，并由其辐射带动周围其他城市制造业发展。

随着现代化程度提高，人民对于服务消费的质量和多样性会有更多的要求，消费服务产业本身又与人口规模、人口密度和人口流量有很强的关系，广州、深圳要更多发挥建设国际消费中心城市的作用。周边城市的人口就可通过高铁、高速公路等交通手段，共享中心城市服务消费的品质和多样性。

地区之间的差异化发展格局形成之后，对于经济发展动能比较强，集聚很多资源且产生大量税收的中心城市及周边的都市圈，就需要反哺人口流失较多，经济发展动能相对较弱，比较优势更多集中在农业、旅游等产业的外围地区。通过这样一种横向财政转移支付，能够在省域经济范围之内，实现中心城市及周围都市圈和外围相对偏远地区之间的一种协调发展，避免地区之间的差距过大。

近年来，广东还创新了深汕特别合作区等“飞地经济”发展模式，由中心城市出资和技术，外围相对偏远地区提供土地，共建工业园，共享税收。这也是一种地区之间协同发展的有效的政策思路，带有非常强烈的中国特色，值得在全省进一步推广。

精彩语录

◎随着城市化进程和人口向生产率高的地方集聚，像珠三角这样的发达地区依然可以释放出劳动生产率提高的积极效应，再次获得新动能。

◎中国式现代化要发挥出人口规模巨大的优势，就需要畅通国内生产要素的大循环，尤其是人口在不同的地区之间、在城市和农村之间，要实现更为自由的流动，为改善劳动力的资源配置效率创造条件。

◎随着广州、深圳体量越来越大，需要这两个城市和周边城市团结起来，一体化形成一个更大范围的都市圈。

◎广州和深圳都市圈应该率先而为，引领破解和都市圈发展态势不吻合的制度现状，按照都市圈范围之内的经济和人口的体量进行统一规划和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