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公家的柿子

本文转自：北海日报 天气渐寒，属于本地的亚热带水果基本采收完毕，可见的新鲜水果只有柿子、柑橘这几样了。

柿子是温带水果，本地不是主产区，村庄里少见人栽种。在我的记忆中，以前我们村里是曾经有过一棵柿子树的，它长在三伯公家的果园里。那棵树很高，叶子也大，圆而有光泽，每年农历四月便开出细小的黄白色花朵，随后结出青绿色的果子，至农历八月果子长大并变熟，呈橙红色。

那时候，我看到秋天里的柿子树挂有不少橙红色的果实，觉得欢快无比。三伯公见我们路过时老盯着树上的果子看，以为我们想吃，便说柿子涩味还重，要泡过石灰水才能吃。其实，我们仅是看红果明媚，馋的是俏模样。在我们的小伙伴中，曾有人偷摘过，嘴里涩麻难耐，他警告小伙伴们，不要摘来吃！

待柿子成熟，三伯公采摘了，用大水缸泡过石灰水后，才拿去给家家户户分几个，我们终于还是吃到了柿子。柿子原来结着的一层白粉霜已经脱掉，用小刀削去硬硬的外皮，果肉还是黄润如玉，咬一口，香脆清甜，嚼起来润滑清凉。吃完后虽仍带有一丝涩味，但我觉得还是很好吃的。

让人想不到的是，几年之后那棵柿子树莫名干枯了。从那以后，我们村再也没有柿子树，我再也吃不到带着涩味的柿子了。我长大后，到了南宁读书，才又吃上柿子，街上有卖。据说，市面上的柿子来自桂北的恭城县，并不是南宁产的。那些柿子比三伯公家的个头要大得多，味也甜，无涩味，只恨自己囊中羞涩，不能常买来吃。

还在村里时，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我以为天下的柿子都会像三伯公家的一样，涩麻干燥，难以下咽。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柿子品种也很多，三伯公家的柿子仅是其中一种，叫做涩柿子，外地的甜柿子可多着呢。我翻阅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时，看到里面有关于柿子的记载：“柿南北皆有之，其种亦多。红柿所在皆有。黄柿生卞、洛诸州。朱柿出华山，似红柿而圆小，皮薄可爱，味更甘珍。柿色青，可生啖。诸柿食之皆美而益人。”这回，我总算相信了，外地有许多的柿子品种，并且品质很好。

记得某个秋日，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那天没有课，我蜷缩在床上看书，看一本叫《乡风市声》的书，里面有老舍的一篇小品文《想北平》也说到了柿子：“我却喜欢北平的花多菜多果子多……西山的沙果、海棠，北山的黑枣、柿子，进了城还带着一层白霜儿。”看着老舍描述的“柿子”和“白霜儿”，再配上窗外的雨声，让我如同做了一个旧梦，忽然间又想起了三伯公家的柿子。

在我们北部湾沿海，由于气候的原因，柿子树成活率不高，果子成熟后还得泡石灰水，大家嫌麻烦，但三伯公还是种上了。据说，柿子树带有一个极好的念想——万事如意，我想，三伯公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培育那棵柿子树的。三伯公执着的劲头，已经不再是热爱平淡生活那么简单。而结出果实之后，三伯公却不拿去圩上卖掉换钱，而是分发给左邻右舍，让大家都能尝尝滋味，沾一点好意头的光，真是好人一个。

那时，我一直纠结着，三伯公家的柿子都黄熟了，为何还要用石灰水去浸泡以脱涩，而街上买的甜柿却不需要？我是看了张岱的短文之后才释然的。在《陶庵梦忆·鹿苑寺方柿》里，张岱记曰：“六月歊暑，柿大如瓜，生脆如咀冰嚼雪，目为之明，但无法制之，则涩勒不可入口。土人以桑叶煎汤，候冷，加盐少许，入瓮内，浸柿没其颈，隔二宿取食，鲜磊异常。余食萧山柿多涩，请赠以此法。”萧山方柿，堪称绝品，但如果不用特殊办法制作过，就会像三伯公家的柿子一样，涩不可尝。只不过，萧山人用的是桑叶与盐，三伯公用的是石灰水。

到了现在，我每次看到水果摊上有橙红的柿子摆放着，就会觉得很喜庆，莫名地开心。也是，那些圆滚结实的家伙，一个个码在摊档上，很是讨人喜欢，就像冬天里的小孩子，穿着小红袄，蹒跚走动，笨拙却天真可爱，满是顽皮的味道。

我参加工作之后，有机会来到桂林旅游，当时并不是柿子成熟期，但在商店里看到了当地（恭城）的土特产——柿饼，散装或者袋装都有，保质期也长。我嘴馋了，便买些来吃。柿饼不及鲜柿子脆口，但原来的味道仍在，还多了些风干的滋味，糖分也浓缩了，吃着很可口。我才发现，原来柿饼也那么好吃。

我吃着柿饼，忽然想到，当年三伯公为何不把满树的柿子制作成柿饼，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