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里安装电暖气

本文转自：新疆日报

□张振

这一夜又是大雪纷飞。连日来的寒潮天气，让我眼前的这片大地，一改往日的活泼，变得静谧、严肃、苍茫，只有雪花在无声地欢舞。从乡里回到县城，已是深夜，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些日子萦绕在眼前的若干张陌生面孔越来越清晰。

立冬以来，申请电采暖报装的居民越来越多，我和同事开着工程车驶向新源县的各个街道、乡镇、村组、牧业队，甚至还有山里、冬窝子里。在别斯托别乡，阿合西村的王大姐家最让我放心不下。那天清晨，霜降满了枝头，气温逼近零摄氏度，当我拿着单位给的现场勘查单，根据上面的地址来到村子后，她家的大门迟迟敲不开，电话也打不通。在准备放弃时，一边的邻居院门开了，在得知我们是供电公司现场勘查人员后，他说这家住户有听力残疾，说不了话，这样敲门，她是听不见的，要顺着墙边的梯子爬上去，一个劲儿地冲院子里挥手才行。

按照邻居的办法，门开了，探出头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她裹着深色棉袄，咧着嘴，冲我们笑。看到她那淳朴、憨厚的笑容，我一时语塞，内心有些酸楚。我大声问她是不是要申请三相电，要装电暖器。她张开嘴，点着头，含糊不清地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我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这个片区的网格长，他说自己正在帮村民测量新房子的地基，一时赶不过来。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采暖，他们村委会就集资给像王大姐这样的困难户购买了电暖器，这样冬天也不用再烧煤倒灰了。通话期间，我的目光对上了王大姐的双眼，她眼中的紧张和不安深深地烙在我心里，怎么都抹不去。临走前，我给她的邻居留下了电话，笑着和她做了告别。远远的，我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谢谢”，然后慢慢地消失。

第二个让我难忘的是铁勒哈拉村7组的一家人。要到他们家，必须经过一个三步宽的水沟和一座简陋的“独木桥”——由一个一拃宽的树干、一条一指厚的木板组成。桥头不远处便是电话里自称阿不拉升家的房子。两层楼高的草垛散发出清幽的牧草香，不时还有牛羊声传出。阿不拉升先是“喂——”的一声大喊，然后大步朝我走来，他身后的小孩蹦跳着跟在后面。阿不拉升熟练地走过木桥，可谁想，调皮的小孩也跟了过来。正当我大声呼喊危险时，小孩瞬间跌落在水沟里。我来不及多想，左腿用力一蹬跳进沟里。还好水沟里的水只有小腿深，在把孩子从水里抱上岸后，他的妈妈也哭着喊着跑到了水沟旁。想着他们家还有点距离，我示意将小孩抱进我们的工程车里。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小孩换上他妈妈拿来的衣服，哭声渐小。车窗外，阴沉的天空落起了雪花，阿不拉升和他的妻子哄好孩子后，两人噙着泪，不停地说：“热合买提，热合买提（谢谢）。”看着他们一家泛着光的明亮眼睛，我说这是应该做的，换作是谁都会这样做。返程中，又想起阿不拉升说的话，“我们家是帮别人放牧的，苦日子没了，好日子有了，所以买了电暖器，小孩写作业也不挨冻了。”

冬至前的一天下午，住在阿什勒布拉克村马场的吐勒逊·阿布都木特打来电话，说他家的电暖器突然不热了，晚上要下雪，老人年纪大，孩子又太小。那天，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崎岖的山路会让我一直触动到现在。去马场的路很绕，到了山脚下，我们的工程车刚加足马力爬上山坡，就又要踩着刹车减速下坡，一番周折，终于到了目的地。吐勒逊看到我们后，快速走上前，和我们双手相握，让进屋喝点热奶茶，我们委婉拒绝，先去看了他家的供电线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雕着镂空花纹的绿色铁大门，门后是一座崭新的贴着瓷砖的平房，房前正中央有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两侧是用花砖隔开的几个方正的小园地。经过一番排查，原来是电暖器跳闸了。现在家里生活好了，买的电器多了。这不，秋收后，还申请了个三相农业电表，买了台粉碎机，专门给牛羊磨饲料用。吐勒逊越说越激动，十年前，他家生活和现在是天翻地覆，那时候勉强不饿肚子，根本不敢奢望能用上这些电器。他告诉我，日子很难，但从未向困难低头，而是用双手不断改善着生活。慢慢地，从帮别人养牛羊，变成了自己做牛羊的主人；房子也从原来的一间土坯房、两间砖头房，变成了现在有着庭院的幸福房。临走前，房里的暖气如热浪般涌来，看着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虽然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却被他积极、认真、热情和善良的心态所感动，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同样也深深地印在我心里。

回去的路上，天彻底黑了，大雾弥漫起来，暮雪开始纷飞。不一会儿工夫，漫天大雪齐刷刷地朝我们袭来。车窗外急速飞旋的雪花，又让我想起王大姐和阿不拉升一家，他们此刻一定是在温暖的房子里，或是吃晚饭，或是看电视。途中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丝毫掩盖不住从我心底传来的歌唱。